第一節(1 / 2)

大哥來電話說,老二出事了。具體啥事大哥不說,小安在,我也不好明問,但我知道是大事。

三子你緊著過來一趟吧,老二那裏我也不好出麵,這事隻能靠你了。大哥又說。我看看小安,小安在沙發上織毛衣,父親的毛衣。小安啥也不說,也沒抬頭,但我知道她在聽。好吧,我聽見自己這樣說了一聲。

大哥跟老二不和,多年前他們為一筆錢吵翻,到現在關係也沒和解。

我到銀城時,老二已經關了進去。他們說,來了三輛警車,十多個警察,老二根本沒法反抗,乖乖跟著走了。我的心一涼,感覺握著杯子的手陣陣發抖。他們七嘴八舌,叫囂得很凶,大意是說老二根本就不該坐以待斃,跑啊,為什麼不跑?或者就叫上黑社會,把警車給砸了,看他們還牛逼不?他們是老二的手下,銀都建工集團的精英,一些跟我無關的人。我聽了一陣,就想給大哥打電話,大哥關機,打到他家,居然是空號。

銀城的天氣很冷,雖是十月,寒流卻早早逼了過來。我站在樓下,有點孤獨無助。想不到他們連老二的房子也封了,蓋著火紅大印的封條貼滿樓的四周,蒼蠅都飛不進去。我沿著四周走了一圈,有個中年男人走過來問,找誰?我說找老二。中年男人詫異地問,你還敢找他呀?跑吧,跑慢了連你也抓。中年男人說完就掉頭走了,腳步很疾,看上去跟跑一樣。走出不遠又停下,看著孤單的我,做出一幅憐憫的表情。我猜想那就是他們的門衛,一個患有輕度精神病的工程師。

我再次給劉瑩打電話,我必須見她。路上我曾跟她打過幾次,總是關機。還好,這次總算通了,接電話的正是劉瑩,誰知一聽是我,她突然就把電話給掛了。再打過去,便是一個更年輕的女聲,大約十八九歲,問我找誰?我說找劉瑩,對方尖叫一聲,近乎歇斯底裏地說,我不是劉瑩,以後少騷擾我!

這世界怎麼了?老二一出事,該露麵的人一個也不露,憑什麼獨獨讓我受這份驚?我恨恨一跺腳,想轉身回去。這時候我看見一個人,我的大哥。他佝僂著腰,風塵仆仆像是從哪趕來。見了我,大哥懷疑地問,見著人了?我搖搖頭,表示很焦急。不頂用的,三子,那夥人我知道,手段惡得狠,你不可能見到人。大哥說。

哪夥人?

公安或是檢察院的,具體我也說不清,不過老二這回是栽了。大哥邊說邊拍我的肩,像是安慰一個苦難中的孩子。

可也得想法子呀。我說。

想什麼法子,三子,你說還能想什麼法子?老二這個人,我說過遲早要出事,三子這話我說過吧?當時你們還不信,這回呢?三子,不瞞你說,這回我一點法子也沒。你知道的,我現在這處境,不麻煩你們就很不錯了,哪還能……

大哥還要說,我卻拔開了步子。大哥攆上來,用勁拉住我的手,三子,我還沒說完呢,你知道麼,那女人,那女人可能也要出事,所以三子,你不要指望那女人。

那女人就是劉瑩。

我有點困惑地望住大哥,不懂他說這話啥意思,不過,我沒從他臉上看到幸災樂禍。我說大哥你回吧,你看上去有些累,回去好好休息。

三子還是你好,還是你心疼大哥。大哥說著就又激動了。這些年,大哥越來越聽不得好話,隻要稍稍加點感情,他就要激動。大哥一激動,就很難看出他當年的風采,倒讓人覺得,他是個極需要關懷和同情的人。我實在受不了他這樣,再次說,大哥你回吧,再不回,嫂子可能又要怪你了。一提嫂子,大哥果然變了臉,猛地拉住我,三子,這事兒千萬別跟你嫂子提,她心髒不好,前些日子還住院呢。再說了,小美也要考試,你看看,我現在亂得,哪像個過日子的?

夜裏躺床上,我忍不住想劉瑩。劉瑩跟我不太熟,三年前,小安想調換工作,不想在原來那廠子幹了,活太苦,還按時發不了工資,想調到一家省屬廠。我在下麵活動半年,錢花不少,事兒卻離目標越來越遠。老二拍著胸脯說,跟我去見劉瑩。

說真的,劉瑩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那天她一出現,我的眼睛便再看不到別人。除了老二,在場幾個男人都被她震了,屏住呼吸不敢說話兒。那種美是很能讓男人窒息的,幾乎逼得你喘不過氣。劉瑩在一大片驚豔的目光裏款款落座,一襲長發掩住了半個臉,留下另一半,讓我們望月球一樣望著。

那天劉瑩話不多,事實上到現在,我也沒聽她多少話。她是個沉靜的女人,喜歡用眼神和表情跟對方交流。那天她始終靜默地坐著,偶爾地抬一下眼,目光風一樣掠過我們,便讓我們感到銀城的夏天很涼爽。老二不停地張羅,像要為劉瑩營造一種氣氛,可這顯然很難,劉瑩一看就不是那種在場麵上作秀的女人。她的眼神清涼而濕潤,仿佛有太多東西在裏麵。按照老二的囑咐,我給她敬酒,劉瑩淺淺一笑,推開我的手,酒就免了,要是你喜歡吟詩,我倒想聽兩首。這話說得我一陣臉紅,我哪敢在她麵前造次?老張他們瞎起哄,嚷嚷著要我來兩首,劉瑩帶頭鼓掌,雙目流盼似地盯著我。迫於無奈,我隻好把新作的一首詞獻給她。其中有兩句:淚眼望穿秋水夢,醒時知是黃昏。吟到那兒,劉瑩突然地斂住笑,眼神裏滑過一道暗流。我忙止住,不安地看著她。她伸手掠掠頭發,裝做無事地視住我,爾後莞爾一笑,佟作家真是性情中人,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