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銀城沒啥熟人,公檢法方麵更是一點關係也沒。劉瑩不肯見我,我隻能求老張。老張是我銀城惟一的希望。
老張對我說,三子,這事兒很複雜,銀城都吵翻了,你還是別抱啥指望。老張的表情看上去跟我一樣沮喪。我說老張,你總不能讓我空手回去吧,既然來了,至少也得看看他呀,不看他我心裏咋安穩?老張麵露難色,半天後說,這樣吧,三子,我試試,誰讓他是你哥呢。
兩天後老張帶來消息,壞消息。老二被帶出了銀城,具體關啥地方,內部的人也很難說清。有消息證明,老二這事驚動了高層,高層已經發話,要嚴查速辦。
我的臉瞬間僵了。
老張安慰我說,回去吧,三子,現在隻能等,沒有別的辦法。老二這個人,我們幫不了他的。我隻能無言。老張走了很久,我腦子裏還是混沌一片。關於老二的種種往事,夜一樣鋪張開來。
老二曾是一家國企的廠長,母親去世那年,他突然辭職下海,辦起了一家建築公司。這個舉動當時氣壞了父親,也嚇壞了我們。父親據此把他打入另冊,好久不跟他說話。老二卻無所謂,他的膽量跟野心一樣大,而且無邊無際地膨脹。那個年月,正是創業者們大展抱負的好時光,老二抓住機會,迅速將自己的公司做大。這點上,我跟大哥沒法跟老二比,老二天生就是幹大事的料。據父親講,他在五歲時就敢把村子裏最野蠻的一隻狗攆得到處跑,七歲時就敢扒寡婦楊的褲子,八歲那年,大隊書記將荷壓在水溝旁,若不是老二提著鐮刀要割掉書記東西,荷那次是保不住身子的。等到上學,工作,老二的不安分便一天比一天厲害。父親說,老二本來是很有把握考入重點大學的,誰知高考那天,他居然為了一位暗戀過的女老師跟人打架,讓派出所關了進去,結果老二隻能到那家廠子去當臨時工。父親一直想不通的是,老二這樣的人居然能混到廠長的位子上,而且還把一家幾百人的廠子弄得有聲有色。荷死後,父親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是在荷的墳頭,荷啊,我真想不出老二會是我的種,你能告訴我,老二到底是誰的?
父親大約正是因為老二而對荷產生懷疑的,據大哥講,荷臨死那些年,一直活在憂傷的痛苦中,她的日子被懷疑和猜嫉的陰雲籠罩著。而荷又是一個多麼要強的女人,她怎能忍心繼續活在父親的監視和審問中?那不是要她命麼?大哥這樣跟我說。
公司做大後,老二越來越不把家人放眼裏,很長時間,他都不去看望父親,惹得父親一有機會就大罵他。父親詛咒他最惡毒的話便是野種,父親頑固地認為,老二就是野種!他甚至這麼跟我說,少跟那野種來往,我怕他讓你們一個個變壞。不幸的是,我跟老二關係密切,甚至有種越來越密的趨勢,父親為此失望。他痛徹至極地說,三子,你這是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呀!
如果說,父親這輩子非要用不幸來評價的話,至少有一半能歸結到老二身上。我真是不敢想像,父親要是得知老二進去的消息,他還怎麼活?
沒辦法,我隻能去見大安。原諒我,小安,我不能不去見她。
大安住在懷水巷四號,我上樓的時候,碰到她鄰居。這女人是個寡婦,老二曾不止一次說,讓我少招惹她。你若敢給她一個眼神,她就能把你想像到床上。這是老二對她的評價。所以以前每次來,我總是躲避著不敢跟她碰目光,可有時你不得不碰。這女人有個愛好,一天到晚在樓道裏上上下下,每一個上樓的人,都得接受她目光的審查。有次他將我堵二樓,非要問我跟大安什麼關係。親戚。我這樣跟她說。親戚,有你這樣的親戚?每次都偷偷摸摸,看上去賊一樣。說,是不是想跟那女人好!我被她嚇一跳,隨後,我憤怒了,指著她鼻子,你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我突然就沒了詞,我這人最缺少罵人的詞彙。怎麼,那女人反盯住我,你還敢強暴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