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3)

其實,碧水花園是吳富貴心中一塊永遠的痛。很長時間裏,吳富貴都被它折磨得睡不著覺。這當然不是何如蟬暗想的那種折磨,來自百石灣子的何如蟬看來是解不開這個疙瘩了,還有那個薑芬麗,她憑什麼?

剛來銀城時,何如蟬在碧水花園上班。碧水花園是銀城大地產商吳富貴旗下的一個花園小區,建在銀城三環路往北,麵朝子蘭山,背依濤濤不息的子水河,位置還算不錯,就是看上去有點兒偏。當初建這個小區,地產商吳富貴是頗動了一番腦子的,不僅腦子,各種手段全用上了。本打算建成後美美賺一筆,熟料,風雲突變,銀城經濟突然走緩。走緩是官方客氣的說法,老百姓的感覺是,銀城經濟遭遇了大動蕩,一蹶不振了。

何如蟬到碧水花園應聘那天,碰巧薑芬麗在。薑芬麗看了一眼何如蟬,就有點喜歡這個薄瘦如蟬潔麵如玉的女孩兒了。她問,你多大?十九。何如蟬說。哪裏人?百石灣子的。薑芬麗哦了一聲。百石灣子是個出美人的地兒,盡管離銀城很遠,也很窮,可就是出美人,沒辦法。身為美人的薑芬麗自然知道百石灣子這個地兒,而且對那裏有一種潛意識裏的嫉恨。銀城電視台最漂亮最上鏡的節目主持人彎彎就是百石灣子的,薑芬麗從不看她的節目,每次聽到彎彎媚惑十足的性感聲音,薑芬麗定會啪地一聲摁掉電視,不管吳富貴高不高興。

薑芬麗對何如蟬卻沒類似的感覺,真的沒有。她定定地注視了一會何如蟬薄薄的單眼皮下溢著綠水的小眼睛,笑著說,你是大學生?

北方大學工商管理學院畢業的。何如蟬輕聲做答,說著就要伸手從包裏掏畢業證。薑芬麗說不用。她從眼睛裏相信了這個說起話來還有點靦腆但一顰一笑卻很令人舒服的女孩兒。這時一陣微風從子蘭山上掠下來,不經意地闖進屋子,輕輕掀起薑芬麗桌上的招聘廣告,羽毛一樣滑落到地上。何如蟬微微俯下身子,撿起來,兩手很工整地將它放回到原處。薑芬麗看清了那雙手,細長,柔軟,滑潤,每個手指都在跳躍著一種光芒。薑芬麗有點愣,她看到過無數雙女人的手,但這麼一瞬間把她捉住的,還是頭一次。何如蟬微微笑了一下,轉過身去,輕走幾步,合上了門。

剛開始,何如蟬的工作是售樓員。凡是進入吳富貴銀大集團的女性,起步幾乎都是從售樓員開始的,包括薑芬麗。何如蟬對此工作有足夠的信心,並且還暗暗充滿著焦灼的期待。她渴望馬上開始工作,在最短的時間內創造出最佳的業績。薑芬麗卻一點不顯急,她遞給何如蟬一疊資料,讓她花半月時間把它讀完。這麼點資料要用半月時間?何如蟬心裏嘀咕,嘴上卻很認真地應了聲是。薑芬麗看著這個矜持得有點畢恭畢敬的女孩兒,心裏的那層滿意又升了溫,她還以微笑,有點不自禁地說,晚上一塊吃飯?

何如蟬好不激動,這麼快就能讓頂頭上司邀請吃飯,她真是受寵若驚。

晚飯就她們兩個人,地點選在銀城繁華地帶的一家西餐廳。何如蟬本來不喜歡吃西餐,覺得麻煩,而且總也吃不飽,一見薑芬麗這麼有誠意,何如蟬的熱情一下就有了。她張羅著要給薑芬麗拿冷飲,薑芬麗輕輕一把將她摁住,坐下別動,我來。何如蟬真是不敢相信,碧水花園的小老板薑芬麗竟是一個很會照顧別人的女人,她將何如蟬瓷娃娃一樣擺在雅間別有情調的竹椅上,自己跑來跑去,張羅著給何玉蟬服務。一應叫全後,她在何玉蟬對麵輕輕落座,塗著淺黑色唇膏的嘴唇微微一啟,矜笑著說,可以開始了。

那天她們喝了酒,是薑芬麗特意為何玉蟬點的,一種叫做多情夜的法國葡萄紅。薑芬麗舉起酒杯,一雙很是朦朧的眼睛凝住何如蟬,來,小蟬,慶賀你加盟到碧水花園。何茹蟬趕忙舉杯,起身離座,學慣常的敬酒者那樣想走到薑芬麗麵前,以示她對這位上司的尊重。薑芬麗微微一笑,拿眼神止住了她。薑芬麗的笑有一種玫瑰的味道,淡淡的彌散在屋子裏,讓人產生一種撒嬌的欲望。何如蟬緊繃的心瞬間舒展開來,覺得自己被薑芬麗拉到一種叫做親昵的氣氛中。薑芬麗看著她坐下,朦朧的眼神輕輕一蕩,這就對,小蟬,往後跟我,用不著客套。何如蟬剛想說句客套話,薑芬麗的聲音又到了,能答應麼?說著,眼神靜止了般汪在她臉上。何如蟬有種臉燙的感覺,覺得雙頰已經飛紅。忙道,嗯。

兩人碰了杯,薑芬麗一直看著她飲下去,才輕啟雙唇,一抿而盡。晚餐吃得相當開心,薑芬麗像一位西餐老師,不停地替何如蟬佐調出一些別出心裁的美味,偶爾,她會伸過手來,撫著何如蟬的手,糾正她還嫌生疏的動作,卻又讓何如蟬感覺不到那是在糾正,倒像親切地引領她。她告訴何如蟬,西餐吃得不是麵前的食物,是一種氛圍,一種心情,有時候是浪漫有時候卻充滿傷感。不管它是什麼,吃進胃裏的,最終是你心緒生出的一束花朵。花朵你明白麼,小蟬?何如蟬略顯茫然地搖頭,不過她感到心裏真有了東西。

你就是花朵。薑芬麗忽然一笑,笑得有點朗,緊跟著她調侃了一下自己,別聽我胡說,小蟬,其實西餐就是西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