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蟬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成為閑人。此時,何如蟬離開碧水花園已近八個月。除過一連串的碰壁,八個月裏何如蟬近乎一無所獲。惟一令她心神激蕩的那次豔遇,也讓薑芬麗給攪黃了。
何如蟬至今還是想不明白,那天為什麼就能碰上薑芬麗?她跟喬大偉一前一後走下子水橋,落日的餘輝金子般地灑滿草地,腳踩在柔軟的草地上,有一種飛的幻覺。何如蟬走得有點頭重腳輕,一俟喬大偉走近,便失重般地要把身子倒在他懷裏。喬大偉看穿了她的心思,很體貼地伸出手臂,像攬住一團棉花一樣攬住她。那種感覺立刻讓她暈眩,她差點閉上眼睛,要不是突然地看見一臉苦相的薑芬麗,她的眼睛興許真就閉上了。
薑芬麗從碧水花園走出來,看上去也是要往小橋上走。以前薑芬麗的很多個黃昏都是在小橋上度過的,那兒曾留下她跟何如蟬偎依著看落日的朦朧幻影。薑芬麗幾乎一眼就瞅見他們,落日下她的眼睛很別扭地擠了一下,然後便放大了幾倍。等看清輕攬著何如蟬的是銀城聲名顯赫的企業家喬大偉時,薑芬麗換了一種步態走過來。何如蟬一時有些惶亂,怕這個令人厭惡的老女人做出什麼對她不利的事,她十分警惕地盯住薑芬麗,同時雙手牢牢地抓住喬大偉,生怕一不小心,這個剛到手的男人便會像空氣一樣流走。薑芬麗的步子越來越輕捷,麵色也越來越生動,終於,她停在了他們麵前。令何如蟬萬萬想不到的是,薑芬麗居然看都沒看她一眼,簡直就是視若無睹,她徑直走到喬大偉麵前,用一種很女性的聲音說,您好,喬先生。
喬大偉一怔。
當時的情形看,喬大偉已經想不起來這個問他的女人是誰。他被這個黃昏的奇遇弄昏了頭,怎麼能接二連三碰上水妖般的女人呢?但是,喬大偉已經在努力想了,就在何如蟬為薑芬麗的視若無睹暗自賭氣的空兒,喬大偉已調動起全部回憶,他顯然是很想想起來這女人是誰的。這情景在很長的時間裏折磨著何如蟬,他為什麼那麼想想起來呢?他為什麼要對一個已經忘卻的女人還如此在意呢?難道討厭的薑芬麗就那麼值得他上心?
哇!喬大偉很快哇了一聲,緊跟著他毫不留戀地從何如蟬手中掙脫手臂,近乎用誇張的聲音說,薑小姐,你是薑小姐!
薑芬麗。薑芬麗淺淺地笑了笑,伸出那隻已經不再掌管何如蟬前途和收入的手,軟嗲嗲地報上了自己的名。
太誇張了,真是太誇張!何如蟬被喬大偉的聲音激怒,差點就收拾不住地要發脾氣。可是,她看到喬大偉居然握住了薑芬麗的手,而且還用陽光一般的笑容慶賀他們的重逢。
真是謝謝您,這麼久了還能記得我。薑芬麗又說。說完這句,她把目光輕輕挪到何如蟬臉上,隻是掃了一下,便又重新投向仍處在激動中的喬大偉。
那個倒黴的黃昏,何如蟬一想起來就生氣。她非但沒能延長跟喬大偉的豔遇,反而白白受了薑芬麗一頓侮辱。是的,當薑芬麗跟喬大偉有說有笑地走在黃昏的草地上時,何如蟬已經感覺到是在受侮辱了。她恨恨跺了下腳,真想撲過去搧一頓這個可惡的女人,但是薑芬麗沒給她任何報複的機會,她完全掌握了主動,等她跟喬大偉把遙遠的往事重新敘述了一遍後,暮色已牢牢裹住了子水河。喬大偉這才從泛著白光的水麵那邊走過來,很抱歉地說,對不起,今天太晚了,有機會我們再見麵吧。
丟下這句,喬大偉便像流星一樣從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直到今天,她還不知道這個男人叫什麼,隻是從薑芬麗嘴裏聽到他姓喬。
喬先生?
何如蟬已經認定這個喬先生該死。
該死的還有這灰蒙蒙的日子。從吳富貴手裏狠敲一筆的快感早已蕩然無存,睡在那幢有點張揚的小別墅裏,何如蟬感到從未有過的心涼。難道自己的生活就要因一套小別墅而止住步子?難道她精盡編織的夢想就要因吳富貴和薑芬麗的百般阻撓而擱淺?何如蟬真是不甘心!
幾乎整個銀城房產界,都知道來自百石灣子的年輕女人何如蟬狠敲了吳富貴一筆,而且地產界還傳出這樣的閑話,說百石灣子的何如蟬是一個暗藏殺機的女人,她唯一的目的便是靠上床來榨取男人們的血汗錢,而且一口能吞下一隻象。有了這樣的傳聞,何如蟬還能在銀城地產界找到立錐之地麼?不敢想。
何如蟬幾乎要動逃的念頭了,她可不想再在銀城擱淺下去,要不是在一張舊報上看到那則小廣告,也許她的夢想早就成了一汪灑在碧水花園的清淚。
推開門的一瞬,兩個人都怔住了。喬大偉表情僵在臉上。這是開張兩個月來第一次有人敲響門,房間裏的寂寞和清冷已讓他習慣用一種等待的心情去麵對生活。看到突然而至的何如蟬,喬大偉真是不知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