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一行人並沒有傳官服,而是一身便裝,快馬前去,幾天之後,就到達了幽州的地界。在途中,他們看到不少人從北方逃難而來。見此情景,眾人知道已經接近目的地,又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這一天,天氣晴和,眾人正頂著陽光加緊趕路,前麵突然出現了黑壓壓的一片人馬,氣勢洶洶地向這邊衝了過來。魏征連忙命令大家沉著冷靜,不要驚慌,隨機應變,小心應對。不多時,兩方對麵,隻見對方陣中為首的軍官把手一揮,那些兵士呼啦啦一字排開,迅速地把眾人圍在當中,手執兵刃,目光直視著圈中眾人。為首的軍官騎在馬上,極其傲慢地看了看眾人,伸手用馬鞭極其無禮地一指,這才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行商之人。”魏征冷靜地答道。
“哼,兵荒馬亂的,別人都爭著逃命,你們還有工夫做生意,給我搜一搜!”
那群兵士立即一擁而上,就要搜查眾人所帶的東西。馮立心中火起,卻又強壓怒火,厲聲喝問道:“你們是誰,你們又憑什麼搜我們?”
馮立的責問激起了對方的怒火,隻見他又把眼一瞪,惡狠狠地叫道:“憑什麼?就憑老子手裏的這把刀!老子便是我家廬江王李將軍座下驍騎將軍姚恩誠是也,有什麼話你盡管找我們王爺去說,不過就怕你沒有這個膽量,給我搜!”
聽到他的命令,兵士們立刻如惡狼一般圍上來,劈手將眾人所帶的包裹物件奪在手中,胡亂粗暴地翻看起來。他們這一翻將眾人藏於包裹內的兵刃都給翻了出來,一時之間,叮叮哨哨的兵刃落地的聲音不絕於耳。姚恩誠接過一名兵士遞過來的仆刀看了看,對眾人陰陽怪氣地問道:“你們說自己是行商的,那你們帶這麼多兵刃幹什麼,難道想打家劫舍嗎?”
“大人,您剛才不是也說現在兵荒馬亂,出行在外,也是為了防身嘛。”魏征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哼,看你們幾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弟兄們,把他們綁起來去見王爺,聽候王爺發落!”
早已經怒不可遏的馮立一見姚恩誠那囂張的狂態,氣得咬牙切齒,要不是被薛萬仞攔著,他早就衝上去把姚恩誠拉下馬來了。魏征也連連點頭,示意馮立和其餘人不要莽撞。在一陣推推搡搡中,眾人被姚恩誠指揮兵士捆綁起來,押著向西北方向走去,而他們所帶的包裹什物也盡被姚恩誠及其身邊的偏將據為己有。馮立生性暴躁耿直,如今不但被人毫不客氣地捆綁起來,而且還被推推搡搡不止,惹得他的怒火一波一波地向上湧。突然間他衝著姚恩誠大聲地叫道:“你憑什麼把我們綁起來?”
姚恩誠一句話沒說,提馬跑到馮立的麵前,掄起鳥鞭,照定馮立抽了過去,一條血印立刻在馮立的臉上突顯出來。然而,令姚恩誠意外的是馮立並沒有為他的野蠻和驕橫而恐懼,反而揚起頭,眼光直直地怒視著他,好像有一股憤怒的火焰從裏麵噴湧而出。剛才還蠻橫無理的姚恩誠瞬間為他的這種氣勢給嚇住了,甚至連馮立逼視過來的目光都不敢直視,雖然不是心甘情願,但卻仍舊慢慢地垂下了手中的馬鞭,悻悻地說道:“看你們一個個鬼鬼祟祟的,不是匪寇,就是唐廷派過來的奸細,到時候見了王爺,保管讓你們一個個哭爹叫娘。”
說著,他徑直催馬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麵。魏征趁機扭過頭來對馮立說道:“你就暫且忍耐一下吧,到時候見到李瑗,有什麼話再說也不遲,何必現在平白受這無賴的皮肉之苦呢。”
馮立極不情願地點點頭,態度:果然順從了不少,而那些押送他們的兵士一見姚恩誠都不再追問,也樂得個清閑自在,對他們也不再推推搡操,打打罵罵。
眾人於半路之上歇了一回腳,姚恩誠還令人驚異不已地命兵士給了魏征等人一些吃食。休息之後,又繼續趕路。直到夜幕低垂,滿天的星鬥放出清冷的幽光的時候,眾人才到達了一座小縣城。城頭之止不但掛著不少照明的燈籠,而且還人影幢幢,顯然是有不少人正在城頭上值勤放哨,就連城外的空地上也寨營連片,不斷有喧囂聲從軍營及城頭之上傳來。
姚恩誠命令自己的部下回營房休息,而後帶著魏征等人進入城中,左拐右拐,來到一處大宅院門前停住。看宅院的氣派應該是一處有錢人家的宅院,但現在門口卻站了不少手持兵刃的兵士。他們見了姚恩誠都點頭哈腰不止,而姚恩誠則冷冷地哼了哼便帶著眾人走進院中。
院中燈火通明,而且不時地聽到有女子的啼哭叫鬧之聲和男人放肆蕩浪的笑聲,魏征等人不覺皺了皺眉。姚恩誠帶著大家在正房停下腳步,穩穩情緒,這才輕聲說道:“王爺,末將姚恩誠拜見王爺。”
隻聽見裏麵稀裏嘩啦地收拾了一番,隨後才有人粗著嗓門說道:“進來吧!”
姚恩誠輕輕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走進屋中,立即低了頭,雙膝點地,一副標準的奴才相。卻聽屋中之人說話了:“我說姚恩誠啊,我命你出外巡視,不知道可有什麼收獲啊?”
“啟稟王爺,卑職奉王命出外巡視,敵軍聞我大軍將至,早已心驚膽寒,躲避還唯恐不及,所以並未碰上敵人,隻是在半路之上抓住數十名形跡非常可疑的人,特交給王爺處置。”
“噢,有這等事,那本王倒要看看。”說著,一名身材高大,但卻獐頭鼠目,一臉奸相的武將模樣的人從屋子正中的轉椅上站了起來。魏征一見此人正是與李建成交好的幽州都督廬江王李瑗,連忙走進屋中,笑著說道:“王爺,可還認得下官?”
剛剛站起身的李瑗陡然看見門口出現一個陌生人,又對他如此發問,不禁愣了一下。等到他看清楚來人是誰的時候,先是一怔,繼而放聲大笑,而且邊笑邊向魏征走過來,同時大聲地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魏先生,我李瑗就是眼再拙,也不會認不出先生您啊!咦,是誰把你給綁起來了啊?”
當李瑗奔過來要與魏征施禮的時候,這才發現魏征還被綁縛著。魏征見他問及這個問題,便向一邊的姚恩誠努嘴說道:“這還不是拜姚將軍所賜嗎!”
李瑗頓時把眼光轉向了姚恩誠,姚恩誠一見被自己所綁縛的人竟然與自己的主子如此熟稔,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結結巴巴地向李瑗解釋:“王爺,卑職率人巡視之時正好……正好碰上這幾個人……”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姚恩誠的話戛然而止,隻見他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左腮,眼睛卻緊張恐慌地盯著憤怒的李瑗。李瑗指著姚恩誠的鼻子罵了起來:“瞎了你的狗眼,魏先生是什麼人,憑你也敢把魏先生給綁起來,我看你是活得膩煩了,還不趕快給先生鬆綁!”
姚恩誠聽後如聞大赦,連忙跑過來把魏征的綁繩解開,也不待吩咐,顛顛地跑出去把薛萬仞和馮立等人的綁繩也一一地解開。魏征又把薛、馮二人介紹給李瑗。李瑗也早就聽說過二人的大名,隻是從未見過麵,這一次也就都見到了。寒暄之後,眾人落座,而姚恩誠則灰溜溜地站在一邊。李瑗先開口問道:“先生,我是不久前才聽到太子被叛逆李世民殺害的消息的,而且那李世民還派使者來此說要召我回京議事。我便殺了使者,反了朝廷,不知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玄武門事變當日,太子與齊王慘死於叛逆之手,我在薛、馮二位將軍的護衛下才得以全身而退。後來我們也曾計劃誅殺逆賊,為太子殿下報仇,無奈皇宮之內禁衛森嚴,我們隻得過來求助你了。如能倚重王爺之力誅逆成功,魏征將力保王爺得天下。”李瑗一聽魏征此言,頓時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卻又裝作推辭道:“李瑗有何德何能,敢居此位,隻要能為太子殿下報仇雪恨以告慰他在天英靈,李瑗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不知王爺現在進展如何?”
“不瞞先生,我也是倉促起兵,準備不足,尤其是兵力更嫌欠缺。我曾經聯絡其他人,但卻都畏首畏尾的,不肯出兵,跟突厥人聯係也是杳無音信。現在雖然已經攻占了幾處縣城,但也沒有補充多少兵源,真的不知道前景如何。”
“現在朝廷已經調集大批兵馬意欲攻打王爺,而玉爺又勢單力弱,依我之見,不如暫時不去攻取長安,而是采用迂回之策,避敵鋒芒,乘機不斷擴大我們的力量,這樣才能與朝廷對抗,否則恐怕隻會是逞匹夫之勇,未及成事,就已經以身相殉了。”魏征對李瑗侃侃而談。
“那依先生的意見應該怎麼辦?”
“王爺,河北、山東諸地有許多義士都曾經受過太子殿下的恩惠,而他們也都想做一些事情以報答太子的知遇之恩,為今之計,王爺應該取道河北、山東諸地,多方聯絡義士,擴大實力,然後才能殺進長安城,為太子殿下報仇雪恨!”
“妙,妙,先生之計果然妙極!”李瑗眉飛色舞地讚歎道,或許,他高興的不是能夠為死去的李建成報仇,而是自己能有機會據長安而有天下了。隨後,他又扭過頭來對站在一邊的姚恩誠呼喝道,“你還傻站在這裏幹什麼呀?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趕緊去下邊準備酒菜,給魏先生及幾位將軍接風洗塵!”
姚恩誠連忙答應著跑下去準備,而李瑗則又與眾人高談起來。薛萬仞隨口問道:“王爺,我們初來之時便覺這處宅院挺不錯,這是王爺的別館嗎?”
“嗨,我哪有這份閑心思去瞎弄啊!再說咱手裏頭有軍隊,住哪裏不就說一句話嗎?這座宅院是本地的一個大戶的,別看這縣城挺破,可這家還挺富裕,於是我就先住在這裏了。”
薛萬仞聽後笑了笑,看李瑗這副蠻不講理的樣子,甭問,宅院的主人肯定讓他給趕跑了或者是殺了,而眾人初進院中所聽到的女子的啼哭聲估計也是這位王爺弄出來的。
不多時,姚恩誠已經指揮一些仆人將色、香、味俱佳的酒菜擺了上來,李瑗連忙招呼眾人落座。魏征招呼姚恩誠也來一起入座,姚恩誠正猶疑間,卻見李瑗向他瞪了瞪眼,嚇得他連連擺手,退在了一邊。魏征見狀,也不再堅持,立即坐下大吃起來,而姚恩誠則悄悄地溜了出去。
眾人趕了一天的路,再加上中午也沒有吃到多少東西,早已饑腸轆轆,雖然剛才一個個還都正襟危坐,如今一見酒菜擺上,而且香氣四溢,勾人垂涎,早就顧不上許多了,隻留一個魏征與李瑗推杯換盞,其餘的人則都甩開腮幫子猛吃。一時之間,盤盞脆響,眾人各不相讓,真宛如正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一般,都使出了看家本領。不多時,風卷殘雲,滿桌的酒菜被眾人打掃了個幹幹淨淨,把個李瑗驚得目瞪口呆。馮立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對李瑗連聲道謝,還噴著酒氣說道:“不瞞王爺,這頓飯:是我馮立兩個月以來吃到的最豐盛、也最可口的一頓,若不是王爺您照拂,我馮立恐怕還得過風餐露宿的生活,這些天可把我們給折騰苦了。王爺,以後有什麼地方用得著我馮立的,盡管開口,我就是皺皺眉頭就不算是條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