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賢皇後操勞終仙逝 唐太宗高亭遇新歡(3 / 3)

是時剛下了一場大雪,雪後初霧,皇宮之內一片銀裝素裹,雖然失去了往日的鬱鬱蔥蔥,就連皇家的超卓氣派都被這場大雪遮蓋了不少,但是大雪卻為此刻的皇宮增添了幾分清靜和純潔,而且皇宮裏的空氣也比以往更清冽宜人起來。

聽著腳下一聲一聲的吱吱作響,看著遠近的優美雪景,太宗那顆憤怒浮躁的心卻慢慢地平靜下來。是啊,既然自己無法將不能規勸自己不去打獵的文武百官都殺掉,卻又為何把不能規勸自己的兒子不去打獵的權萬紀給殺掉呢?

他想通了這件事,頓覺心頭一片輕鬆,腳步也頓時輕快了許多。他踏著腳下厚而軟的積雪,輕緩地追尋著昔日他與長孫皇後共同踏過的小路,回想著當日的歡笑與幸福。忽然,他想起去年夏日清晨自己與長孫皇後坐在觀日亭上觀看日出的情景。那時,長孫皇後溫柔地依偎在他的懷抱之中,金黃的陽光飽滿地灑在二人的身上,而他還附在長孫皇後的耳邊說要和長孫皇後長相廝守,白頭偕老呢。但短短的一年剛剛過去,他身邊卻已是物去人非,長孫皇後早已長眠於地下,隻剩下他一個人在這個世上苦熬時光了。悲戚之中,他忽然心中一動:不知雪後的觀日亭又會是什麼樣子?

想到這裏,他快步地向觀曰亭走去。雖然那裏已不會再有那個母儀天下、恩慈後宮且又能時時給他以規諫與忠言的長孫皇後陪他共坐長亭,但他卻仍然想著在那長亭之上的方寸之間體會昔日的美好時光。

觀日亭其實就是皇宮之中的一座高亭,因為建於一座假山之上,更顯出其高卓,站於亭上,四麵臨空,而且能將晨光盡收眼底,所以太宗名之日“觀日亭”。以往,當他和長孫皇後精神都十分好的時候,他們便會攜手共步亭上,觀看日出東方之盛景。

由於觀日亭地處頗偏,所以當太宗走到觀日亭附近的時候,那裏的積雪已不像剛才一般淩亂不堪,而是齊整平實,少有人的足跡。

他順著假山的石階拾級而上,腳下輕起輕落,仿佛怕驚擾了去歲的美夢一樣。令他奇怪的是,就在他步行而上的時候,早有一雙腳印在積雪之上留下痕跡了,而且其跡嬌小,分明不像一個男人的足跡。這麼大的雪,還有誰會來觀日亭忍挨嚴寒之苦呢?

他不覺加快了腳步,順著那嬌小的足印徑向觀日亭而去。四行腳印,整齊有致,迤邐而上,倒也別有一番風致。臨近觀日亭,他這才將腳步放慢下來,而且盡量不弄出一些聲響來,目光卻在不遠處的亭上搜尋著。果然,那觀日亭正有一個嬌小的背影。看那烏黑的長發,必是女子無疑。此時,她正背對著太宗皇帝,所以對太宗的到來渾然無知。她將亭上的積雪用力攥成一個一個的雪球,而後又嬌叱著猛地擲出亭去。亭的下麵是一池冰封雪蓋的碧水,所以也不必擔心有人會因此找上亭來。她一邊扔著雪球,卻又一邊蹦跳著笑個不停,其笑聲響如銀鈴,倒也十分悅耳動聽。扔了一會兒雪球,她大概覺得有些冷,竟在亭上一邊以嘴中熱氣暖著手,一邊將脖子縮在衣領裏麵跺著腳。

看著她這一副嬌憨之態,站於亭外的太宗也不覺微笑起來。

過了片刻,涼亭上的女子大概也已暖了過來,竟然又一屁股坐在涼亭積雪的石凳之上,全然不顧那凳上冰涼的積雪。太宗正感驚異,耳中卻聽到一陣婉轉悠揚,清脆悅耳的歌聲,原來涼亭上的那女子又輕輕地哼唱起來。

她唱的是民間小調,歌詞雖然聽不真切,但旋律卻非常婉轉,更加上她的聲音嬌美而甜潤,使得聽慣了宮中浮華采麗之樂的太宗竟然也有些沉醉起來。

唱了好幾首曲子,那女子大概覺得也有些累了,便止了歌喉,長籲了一口氣,而後忽然扯開喉嚨向遠方叫了起來:“我好悶呀,我好悶呀……”

而且她還一邊叫著,一邊在涼亭之上轉起圈來。等她轉到太宗所在的這一邊時,她忽然看到了站在亭外的太宗,不但叫聲戛然而止,她的臉上也頓時現出驚異、尷尬、憤怒的神色。而就在這時,太宗也看清了她的麵容,心中卻不禁猛地一顫,這不是自己曾為之癡迷且又為之心痛的晴兒嗎?

而就在他驚愕且失神的時候,那亭中的女子卻早已飛快地跑到他的麵前,頗帶怒氣地大聲質問他道:“你為什麼在這裏偷看我?”

那雙如水的妙目,紅潤的雙唇,微微蹙起的眉毛,一臉嗔怒責怪的樣子,不是陸晴兒卻又是誰!逝去的回憶和雪封的現實一起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動著,他不覺囈語般地叫道:“晴兒,晴兒,是你嗎?”

“誰是晴兒呀?我在問你呢?你究竟為什麼偷看我?”

她這一叫才把太宗從甜美的痛苦的臆想中拉了回來,他的心中不由暗笑自己的失態,隨即便定定神,卻又不顯示自己的身份,反問那女子道:“姑娘怎麼知道我是在偷看姑娘呢?而不是姑娘在偷看我呢?”

“你……強詞奪理,油嘴滑舌!這涼亭之上就隻有我一個人,你卻又鬼鬼祟祟地站在一邊,難道不是在偷看本姑娘嗎?”她努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責問的樣子,但卻因年紀尚小,怎麼也做不出那個樣子。

“唉,姑娘,這假山涼亭之上雪景如畫,我欣賞雪景還恐不及,又哪裏有時間去看一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呢!”他嘴裏雖然這樣調侃地說著,但卻在心裏迫切地希望著眼前的這個窈窕少女就是假扮的陸晴兒,而且會突然調皮地跳起來撲進他的懷裏,並且使勁地摟住他的脖子。雖然他的理智早就告訴他晴兒已經死了,永遠也不會再活過來了。

太宗的話使得那少女越發的慍怒,卻又無法辯駁。是啊,假山上這麼大的地方,何況又有這麼美的雪景,自己憑什麼便說對方是在偷看自己呢?但是,雖然如此,她仍然不依不饒地質問道:“剛才我所做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嗎?”

“忍將玉屑捏作團,拋落凡間不需還,而且又大呼小叫的,姑娘的舉動實在大掃賞雪的雅興!”

“你,你還說沒有偷看我,怎麼我所做的事情你卻又都知道呢?你到底是誰?”

“我乃是皇宮之中專門負責打掃這假山和涼亭的下人。”太宗已決定要與眼前這美麗嫵媚的女子周旋下去,隨即又開口問她道,“你又是誰?”

“嗬,本姑娘原來以為這皇宮之中隻是奢靡,似你這樣的打掃衛生的下人都穿著錦衣玉裘,形如富賈,而今卻知道連口氣都這般強硬。告訴你吧,本姑娘姓武,是新入富的才人,以後不要這麼沒大沒小的,好了,你把這假山和涼亭打掃幹淨吧,最好再堆個大雪人!”

說完,武才人一甩滿頭黑亮的長發,快步跑下山去了。太宗望著她那遠去的倩影,心頭不覺一陣惆悵:怎麼這個不是自己曾魂牽夢繞且又善知人意的晴兒呢?卻又那麼像溫柔美麗刁鑽且仁善的晴兒呢?難道這真是上天賦予自己的恩賜嗎?既殺愛人之性命,又賦生命於他人歸還自己。

而後,太宗又在涼亭之上靜立了一會兒,霧氣朦朧,根本看不見太陽的蹤影,也感覺不到陽光的溫暖。是該掃掃這涼亭和假山之上的積雪了!

當太宗趕回內宮的時候,內侍們正一個個如熱鍋上的螞蟻,都急得團團轉,這麼冷的天氣,要是太宗真的被凍出個大病小恙出來,他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眼見太宗安然無恙地回來,眾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連忙噓寒問暖,太宗連忙命人去召褚遂良來。

聞召之後的褚遂良連忙趕到宮中,由於著急,眉毛和胡子上都結了白霜,仿佛是仙臨人間的老壽星一般,弄得內侍們和太宗都忍俊不禁。笑過之後,太宗問褚遂良:“褚遂良,朕問你,新征選的才人之中是不是有一個姓武的?”

褚遂良低頭想了片刻,而後便抬起頭對太宗皇帝說道:“啟稟皇上,新征選的才人中確實有一個姓武的,其父名叫武士彠,原為山西的木材商人,後來入朝為官,官至荊州都督,不過現在卻早已亡故了。”

“朕隻問武才人,並不想知道他爹是誰!”其實,武士彠乃前朝大臣,他怎麼會不知道呢?隻不過他現在隻關心武才人而已。

他這幾句話說得褚遂良有些稀裏糊塗的,但隨即便明白過來。對了,皇上終於想通了,不再隻沉醉於失去長孫皇後的悲痛之中了,終於決定臨幸新征選的美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