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忽然想到了李承乾,便對長孫皇後說道:“朕已經囑咐乾兒以後早朝坐於殿旁學習一下如何處理政事,同時也熟知愛卿們的辦公之序,但不知為什麼他今天早朝又沒有去,實在令人失望!”太宗皇帝頗為生氣地說道。
“皇上切莫動怒,乾兒自腿有殘疾之後心性大變,再不似以前的那麼知書懂禮,溫柔敦厚,不過他畢竟是臣妾親子,還望皇上能夠對其多加勸導,使其能夠走上正途。”
“你請放心,朕既已將太子之位冊封給了乾兒,朕自會全力將其教導成人,使其能夠成為一名合格的君位繼承者,希望他能像朕一樣能夠將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老百姓們都有飯吃,也不受外族的侵擾。不過,如果他能夠像泰兒那樣勤學好問,頭腦聰慧而能夠聽人勸告也就不必讓你我二人如此操心過度了。”
“泰兒雖然勤學好問,善於接受別人的進諫,但他畢竟比乾兒年幼,而且皇上還要妥善處理好這三兄弟的關係。治兒生性怯懦,不通世事,皇上還要盡量避免他受其他皇子的欺侮。”
“愛妃,你放心吧,你說的事情朕都答應,好了,你先休息一會兒吧,當心再累著身體,那朕可就會六神無主了。”
說著,唐太宗便要去扶長孫皇後她躺下來,卻聽見長孫皇後輕輕哼了一聲,眉頭緊鎖,他的心裏不由得一驚,而長孫皇後卻隨即閉上了眼睛,慢慢地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太醫們雖然盡力診治,但也隻是維持長孫皇後的生命。他們不得不告訴太宗皇帝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雖然他們最初為長孫皇後檢查時隻是病情稍重的眩暈症而已,但現在看來,長孫皇後的五髒六腑都已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她之所以能夠一直支撐到現在,多半靠的是毅力,是一種相夫治國、鞠躬盡瘁的原動力。一旦倒下,這便意味著她便永遠站不起來了。
但是,長孫皇後卻絲毫不為即近的死亡所動。雖然她在昏睡的時候對外物茫然無知,但一俟清醒過來,她便立即會行國母之儀,或者將自己的三個兒子叫到床前來諄諄教誨,或者更多的時間與太宗皇帝閑談,談這二十餘年來的夫妻舊事,談皇宮中的諸多奇聞趣談,或是太宗皇帝將自己幾次出行的事情饒有興致地講給長孫皇後聽,或是夫妻二人共同指摘評論古人及今人的妙意文章,當然也會偶爾論及太宗皇帝為政之得失。
現在,太宗皇帝已經很少上朝了,他決定要在長孫皇後生命的最後時刻多抽出一些時間來陪伴她,以彌補這麼多年以來自己隻顧忙於政事,而忽略嬌妻的過失。
太宗皇帝脫了自己的鞋子也上了床,靠在床頭,將長孫皇後扶起來抱在懷裏。長孫皇後享受著這難得的溫存,與太宗皇帝一起回憶著他們的美好時光。兩個人正大聲笑著,長孫皇後一陣咳嗽,太宗皇帝趕緊要扶她躺下。
長孫皇後擺了擺手,繼續說下去。她看著自己的夫君,叮囑他千萬要近賢臣遠小人,在太子一事上也要多加費心,並且自己死後也要簡單安葬,不能太過鋪張。太宗皇帝聽著結發妻子的臨終諫言,一一點頭答應。長孫皇後這才滿意地閉上眼睛,安靜地永遠睡下了。
“你不能拋下朕一個人啊!”
唐太宗那淒厲悲哀的聲音猛地回蕩在寂寥淒清的屋子中,兩行熱淚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滴在他的懷中的長孫皇後那蒼白而慈祥的麵容之上。如果能夠選擇,如果能夠交換,那麼他寧願以自己的生命去換回長孫皇後的生命。
一直侍立在外麵的人聽到太宗淒苦的哭聲也都衝進屋中,卻見長孫皇後已經倒在太宗的懷中死去了,立即都跪地慟哭,哭聲轉眼之間便傳遍了整個皇宮。
全國舉喪之後,太宗皇帝按照長孫皇後生前的遺願舉行了葬禮,並賜“文德順聖皇後”之號。隨後的一段時間內,太宗皇帝經常會獨坐於窗前,想起自己和長孫皇後相處的日日夜夜,夫妻相敬如賓,也有時有說有笑,想來宛如昨日。而現在卻剩他一人形隻影單,顧影自憐,有時便會忍不住痛哭流涕,別人根本無法勸解,因為他們也知道太宗皇帝與長孫皇後的情真意切。其實,許多人,尤其是後宮之中那些受過長孫皇後的照拂和恩惠的嬪妃和宮人們都不願相信那個溫慈恭儉,對任何人都謙謙有禮,絕不以位壓人的長孫皇後已經駕鶴而去了。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太宗皇帝都沉浸在失去長孫皇後的悲痛之中,根本無心去治理朝政,而是交朝政於長孫無忌、房玄齡及魏征等人處理。
經過一段時間的意氣消沉之後,太宗皇帝終於打起精神出來處理政事。他知道,如果自己再這樣沉淪默然下去,他不但無以麵對天下蒼生和對自己殷殷以盼的眾位大臣,最主要的是他更無以麵對先他而去的長孫皇後。
太宗皇帝的重新振作使得朝野內外一片歡騰興奮,而堆積如山的奏折也著實讓他忙活了幾天。
第二日早朝之上,群臣都各自將攢了數天的話稟奏於太宗,把個太宗聽得頭昏腦漲,所幸的是並無大事,也不用他去費心盡力地處理。眾人七嘴八舌的說完,太宗才終於清靜了一下,本來認為再無人進諫,正要宣布退朝,忽聽下邊有人奏道:“皇上,臣還有本啟奏。”
“有就盡快說吧!”太宗一邊說著一邊往下看,卻是給事中張玄素。
“皇上,近日臣聞,趙王於其治地之內,一心隻顧狩獵遊玩,絕少過問境內政事,致使其治境之內匪盜為患猖獗,百姓怨言頗盛,還請皇上明察定奪。”張玄素話聲剛落,立即有幾人起而響應,都說趙王行為有失檢點,隻醉於遊獵娛樂,將其應做的政事卻都荒廢了。太宗聽後大怒,心中暗斥趙王的不知天高地厚,下令立即罷免趙王的官職,調回長安聽候太宗的斥責。隨後,李世民又向張玄素道:“不知輔佐趙王的人是誰?”
“啟奏皇上,輔佐趙王的是權萬紀權大人。”
“嗯,既然權萬紀在趙王的身邊,理應輔佐他走上正途,安於政事,但現在卻搞得一團糟,傳朕的旨令下去,將權萬紀論罪斬首!”
此言一出,群臣頓時一片嘩然,張玄素更是追悔莫及,想不到自己本在參諫趙王的一句話卻害得權萬紀命喪黃泉。魏征心中不覺有些氣惱,明明是趙王一人之錯,卻又為何再遷罪於權萬紀呢?何況他也了解權萬紀這個人,雖然有時有些怯懦,但忠心卻絕對有的,而且看待問題的眼光也非常獨到,他正想為權萬紀求情,卻未料到有一個人已經搶在了他前麵。
“皇上,微臣認為不能殺權大人!”
眾人一看,原來是吏部諫官柳範。“噢,為什麼朕不能殺權萬紀?”太宗一見柳範與自己唱反調,不禁有些氣惱,便直視著柳範問道。
“皇上,微臣認為以輔佐趙王不力而誅殺權大人既於國法不容,又於人情不符。首先國法之中並無哪個條款規定輔佐王子不力要戮於刑,此為於國法不容;其二,我等君臣數人都居於陛下身邊,可我們費盡唇舌也並不能勸得皇上您不去打獵,您又怎麼能獨獨責怪權大人而且還要將其處死呢?”
唐太宗一聽柳範的話,勃然作色,卻又無法辯駁他的話,索性又像上次對待魏征的犯顏直諫一樣,一甩袖子,徑直氣衝衝地退朝而去,又把文武百官給擱在了朝堂之上。
殿頭官忙令大家散朝回家,自己則又去追趕太宗皇帝了。那麼為什麼太宗會生這麼大的氣呢?如果柳範諫他斬殺權萬紀的命令不對,那麼他將其收回來不就成了嗎?何苦要動此雷霆之怒呢?原來,近些年來太宗自恃功業日隆,自覺業績早已強過前人,所以就變得驕傲自滿起來,也不像以前那樣有諫必納,有納必行了。而且,近幾年來,他率隊出去圍獵的次數也日漸多了起來,大臣們多次勸誡他少去打獵,應該勤於政務,而太宗雖然總是表彰進諫的人,可表彰歸表彰,打獵也照樣一點兒也不耽誤,大臣們卻也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而今柳範說了這件事一雖然意在為權萬紀開脫罪責,但卻也將太宗皇帝喜愛打獵的癖好絲毫不加掩飾地指摘出來,否則太宗皇帝又怎麼會如此動怒呢?
出了廷殿之後的太宗皇帝斥退緊隨其後而來的宦官和殿頭官,而後一個人慢慢地在皇宮之中散起步來。上次性子剛直、一心直諫的魏征惹怒了他,他還可以去長孫皇後那裏去傾訴一下心中的苦怨,可現在長孫皇後已經作古於這世上,他這滿腹的愁苦隻能自己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