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平等條約(1 / 3)

才穩住了那一頭兒,這一頭兒又冒煙了。

這天晚上,馮家昌回到家已是深夜了。他躡手躡腳地開了門,剛剛喘了口氣,卻發現有一雙貓一樣的眼睛正盯著他。

他對著那團藍熒熒的亮光說:“還沒睡呢?”

這時候,燈忽然就亮了!穿著一身睡衣的李冬冬像個大冬瓜似地蜷在沙發上,冷冰冰地說:“你幹什麼去了?!”

馮家昌看了她一眼,很疲憊地說:“沒幹什麼,趕一份材料。”

李冬冬說:“是麼?”

馮家昌說:“是。上頭急著要。”

突然,李冬冬抓起一隻拖鞋扔了過來!爾後又去抓第二隻……氣急敗壞地說:“你嘴裏還有實話麼?你們鄉下人怎麼一個個都成了騙子?!”

馮家昌愣了片刻,沉著臉說:“你罵我可以。不要辱罵鄉下人。”

李冬冬說:“我就要罵。騙子,你們一個個都是騙子!打電話,你辦公室根本沒人接。打到值班室,人家說你早就走了……”

馮家昌用手扶著牆,一邊防著另一隻拖鞋一邊說:“我不跟你吵,你懷著孕呢,我不跟你吵。”

李冬冬瞪著眼說:“你說,你到底幹什麼去了?!又跑哪兒鬼混了?!……”

馮家昌說:“沒幹什麼,就是趕一份材料……”

可是,沒等他說完,第二隻拖鞋又甩過來了,接著是靠枕、梳子、茶杯……她抓住什麼就扔什麼!還歇斯底裏地喊道:“姓馮的,你也沒想想你是個什麼東西?!今天晚上,你必須說清楚。你要不說清楚,你就別進這個門!”

“訇!”的一下,馮家昌心裏燒起了漫天大火!他想,我他媽再也不受這份洋罪了,再也不受這份窩囊氣了——我受夠了!不就是個城裏人麼,不就是個城市戶口麼,我他媽不要了!有什麼可橫的?!我這會就把這身軍裝脫了,跟劉漢香走,跟她回老家去,哪怕是種地,哪怕是當牛做馬,哪怕是吃風屙沫,老子也不幹了……這麼想著,他的眼一下子“獰”起來,目光裏跳蕩著狼牙牙的火苗!

看他這個樣子,李冬冬嚇壞了,她“——呀”地驚叫了一聲,張口結舌地說:“你,你你想幹什麼?!”

就是這一聲驚叫,把馮家昌重新又喚了回來。他的頭,慢慢,慢慢地,又勾下去了。是啊,是啊,你以為你是誰?你的家人,你的兄弟可全都靠你呢……他吃吃怔怔地靠在那裏,全身就像是虛脫了一樣。念頭這麼一轉,接下去,他暗暗地鬆開了攥緊了的拳頭,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說:“不錯,我已經不像個人了。你以為我還是個人麼?”

可是,當他眼裏的“狼光”消失之後,當他重新勾下頭之後,李冬冬也緩過勁來了,李冬冬看著他,仍是橫橫地逼問說:“……姓馮的,你為什麼要說假話?!”

馮家昌咽了口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說:“你想聽實話麼?你要真想聽,那我就告訴你,我見了一個人。”

李冬冬說:“誰?”

馮家昌說:“一個女人。”

李冬冬哼了一聲,喝道:“騙子!無賴!流氓!你承認你說了假話吧?”

馮家昌耐著性子,壓低聲音說:“我是說了假話。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這都是你逼的。你要真想知道,我還可以告訴你這個女人的名字,她叫嚴麗麗。”

李冬冬吃驚地問:“誰?”

馮家昌說:“嚴麗麗。”

這麼一來,李冬冬不吭了。這個名字李冬冬曾經聽說過,她是從母親嘴裏知道這個名字的。自父親官複原職之後,有那麼一段時間,母親跟父親鬧得很凶,而這個名字就是母親隨手甩出來的“重磅炸彈”!據說,這個叫嚴麗麗的女子曾經是政府機關的打字員,跟父親好過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母親從父親的衣兜裏發現了蛛絲馬跡,曾跑到市府裏跟父親大鬧!一時間市府大院裏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可人們礙於市長的麵子,也隻是在背後說說而已。不久,她就調走了……聽到這個名字後,李冬冬沉默了一會兒,語氣也跟著軟下來了,她嘴裏嘟噥了一句,說:“她找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