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平等條約(3 / 3)

他記得很清楚,自搬家之後,有那麼幾次,凡是他穿著便裝回來,市政府家屬院看大門的老頭總要攔住他盤問一番,好像他臉上天然地就寫著一個“賊”字似的!後來還是一個熟人對那老頭介紹說:“——這是李市長的女婿。”那人此後才不再問了,見了他,還一次次地點頭。女婿,女婿是什麼,那能是一個人的名字麼?!那天晚上,他在鏡子前站了很久,他要看看這張臉,怎麼就是一張沒有“身份”的臉呢?!

躺在床上,默默地望著自己那疲憊的靈魂,馮家昌知道自己是想說真話的,他太想“真”了!可他目前還沒有“真”的資本,他渴望有一天他能“真”起來。可是,在靈魂的深處,他還是有欠缺的。劉漢香就是一道邁不過去的坎兒。他是欠了她,這沒有話說。可麵對危機的時候,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他隻有自保。好在劉漢香大仁大義,並沒有跟他過不去。不然的話,他就完了……一想到這裏,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天冷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她住在什麼地方?

……人在床上,心卻走了,那“心”是多麼願意跟她走啊!

他睜著兩眼,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還是忍不住地歎了口氣。這時候,李冬冬偎過來,小聲問:“你怎麼了?”他說:“沒怎麼,睡吧。”她突然說,“……你是不是嫌我醜?懷了孕的女人都醜。”他說:“沒有。沒有。”她說:“真沒有?”他說:“真沒有。你正懷著孩子呢。”她說:“對不起,我態度不好。可我一個人在家,太寂寞……”他說:“我知道。快睡吧。”她就撒嬌說:“我,我睡不著,你抱抱我。”馮家昌就往前湊了湊身子。可她又說:“脫了,你脫了抱我。”馮家昌隻得把睡衣脫了,光出身子來,爾後彎成一個弓形,抱住了那個肉肉的“大冬瓜”,他就這麼彎著,近又近不得,遠又遠不得……真累呀!可李冬冬仍不滿意,李冬冬說:“你這人,怎麼木頭似的,一點情調都沒有。”他就伸出手來,就像哄孩子似的,輕輕地拍著她,拍拍,再拍拍……一直到把她拍睡為止!

第二天早上,當他醒來的時候,李冬冬抱怨說:“你這個人,真是的。夜裏呼呼嚕嚕的,還不停地說夢話……”

他心裏一驚,說:“我說什麼了?”

李冬冬不屑地說:“你還能說什麼?老是麥秸垛,麥秸垛,翻來覆去就是個麥秸垛……想家了?”

他淡淡地說:“是,想家了。”

李冬冬“哼”了一聲,說:“從明天晚上起,咱分床吧。”

馮家昌一時不明白她的意思,說:“分床?怎麼分?”

李冬冬說:“你說怎麼分?你這個人……我的意思是說,分開睡。”

馮家昌又是一驚,說:“為啥?”

李冬冬沒好氣地說:“你沒聽書上說麼,懷孕期間,人家的胎教是音樂。是蕭邦,是莫紮特!你兒子呢,聽的是呼嚕加麥秸垛!……”

馮家昌悶了片刻,說:“行啊,怎麼都行。”說著,他扭身進了洗臉間。

在洗臉間裏,馮家昌對著鏡子用力地拍了拍臉,對自己說:不管怎麼說,出了門,你還得笑,你還得打起精神來。你沒有選擇,你必須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