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裏,馮家昌就不得不佩服了。他想,薑還是老的辣呀。什麼叫大器?這就是大器。什麼叫涵養?這就是涵養。什麼叫臨危不亂,處變不驚,這就是呀!往下,他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愣愣地站在那裏,竟有了一腳踩在棉花包上的感覺。
這時候,李慎言站起身來,順勢抿了一下頭發,就在屋子裏來來回回踱起步來……爾後,他突然站住了,就那麼背著雙手,旁若無人地望著窗外。在馮家昌看來,仿佛有一世紀那麼久了,他才像崩豆子似的,崩出一句話來:“人生有七大妙處,你知道麼?”
馮家昌覺得自己越來越小了,他頭上都有點冒汗了,喃喃地說:“不知道。”
又過了很久,李慎言又崩出一句話:“年輕,年輕哇。”
有那麼一會兒,馮家昌覺得自己這一趟實在是來錯了。嶽父站在眼前,就像一座大山似的壓著他,壓得他一直喘不過氣來。他很想反擊一下,可他找不到力量……他覺得自己很像是一個闖進來又當場被人捉住的小偷!
李慎言根本不看他。自他進了辦公室之後,李慎言一次也沒有正眼看過他。就是偶爾瞥他一下,也是餘光。但是,在最後時刻,李慎言還是說話了。李慎言背對著他,沒頭沒腦地說:“……找你幹什麼?”
馮家昌急忙回道:“說一個兵。”
沉默。爾後問:“誰要當兵?”
馮家昌說:“嚴麗麗的一個親戚。”
李慎言淡淡地說:“不就一個兵麼,辦了就是了。找我幹什麼?”
馮家昌不語。他想說,我有難度。他想說,我不在位上,辦不了……可他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在某些場合,沉默也是藝術。兩人都不說話,就這麼沉默了很久很久。終於,李慎言說:“你有什麼事,說吧。”
仿佛是特赦一般,馮家昌吞吞吐吐、急急忙忙地就把那件事說出來了……他期望他能給周主任打一個電話。雖然說是親戚,他要是親自打一個電話,那就不一樣了。
這時候,李慎言默默地搖搖頭,又搖了搖頭,默默地說:“——冬冬這孩子,怎麼會看上你呢?你跟她不是一路人嘛。”
馮家昌像挨了一磚似的,可他一聲不吭。這時候,他才有些怕了,他怕萬一李慎言再去問那個嚴麗麗,他就……完了。雖然他知道他們已經分手了。但是,萬一呢?就這麼想著,他頭上出汗了。可他知道,他得挺住,既然說了,就再也不能改口了。
這時候,李慎言突然正言厲色地說:“你以為我是一個狗苟蠅營的人麼?”
馮家昌像個傻子似的,嚅嚅地站在那裏……
接著,李慎言緩聲說:“小道消息,不足為憑。人,還是要講品格的……你是有才的。但,不要去做狗苟蠅營的事情。”
到了最後,李慎言並沒有給他許什麼願。李慎言隻是擺了擺手,說:“你去吧。”
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馮家昌心裏有些沮喪。他不知道他的這次“訛詐”是否成功,他也是點到為止,沒敢多說什麼。再說,他知道的事情也實在有限……可就感覺而言,他覺得,這個電話,他會打的。
過了沒幾天,周主任就把他叫去了。政治部的周主任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很嚴肅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休息幾天吧。”
馮家昌剛要說什麼,可周主任揮了一下手,把他截住了。周主任說:“我批你三天假,回去休息吧。”
周主任是從不說廢話的。周主任這人心機很深,他這樣做,一定是有用意的。於是,他就“病”了,一“病”病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當他上班的時候,他的動員處處長已經批下來了,正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