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陳留董宣為雒陽令。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1]，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驂乘[2]，宣於夏門亭候之，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3]；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即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殺之。宣叩頭曰：“願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人，將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須棰，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4]，流血被麵[5]。帝令小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強使頓之[6]，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7]，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8]！”因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9]。由是能搏擊豪強，京師莫不震慄。
“注釋”
[1]湖陽公主：劉秀之姊。蒼頭：奴仆。[2]驂乘：陪同乘車。[3]數：數落。[4]楹：柱。[5]被：披。[6]頓：按。[7]文叔：劉秀字文叔。[8]白衣：平民。[9]班：分發。
“譯文”
陳留人董宣任洛陽令。湖陽公主的奴仆白天殺人，因為藏在公主家裏，官吏不能逮捕他。後來公主出門，讓這奴仆陪同乘車。董宣在夏門亭等候，叫車停下，上前扣住了馬韁繩，用刀劃著地，大聲數落公主的過失，怒喝那奴仆下車，接著就殺死了他。公主立即回宮告訴了皇帝。皇帝大怒，召董宣，要用刑杖把他打死。董宣叩頭說：“我請求說句話再死。”皇帝說：“你要說什麼？”董宣說：“陛下聖德，複興漢室，卻放縱奴仆殺人，將怎麼治理天下呢？我不等著被打死，請讓我自殺吧！”就頭撞大柱，血流滿麵，皇帝命太監拽住他。讓董宣叩頭向公主道歉，董宣不服從，就叫人使勁按他的腦袋。董宣兩手撐著地麵，到底不肯低頭。公主對皇帝說：“你當平民百姓的時候，窩藏逃犯，官吏不敢上門來找；現在當了皇帝，威權就不能行使在一個洛陽令的身上嗎？”皇帝笑著說：“天子跟平民不同！”接著命令：“硬脖子縣令出去！”皇帝賞錢三十萬，董宣都分給了手下官吏。從此他能夠打擊豪強，京城的權貴無不震驚害怕。
“點評”
封建社會裏，權大於法是常態，權屈從於法是例外。所以，董宣這樣的強項令非常難得，但一般都沒有好下場。封建社會裏實行的是負淘汰，不是優勝劣汰，而是優汰劣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