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逆我者亡(1 / 2)

“原文”

梁冀一門,前後七侯,三皇後,六貴人,二大將軍,夫人、女食邑稱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1],其餘卿、將、尹、校五十七人[2]。冀專擅威柄,凶恣日積,宮衛近侍,並樹所親,禁省起居,纖微必知。其四方調發,歲時貢獻,皆先輸上第於冀[3],乘輿乃其次焉[4]。吏民齎貨求官、請罪者,道路相望。百官遷召,皆先到冀門箋檄謝恩,然後敢詣尚書[5]。下邳吳樹為宛令,之官辭冀,冀賓客布在縣界,以情托樹,樹曰:“小人奸蠹,比屋可誅[6]。明將軍處上將之位,宜崇賢善以補朝闕[7]。自侍坐以來,未聞稱一長者,而多托非人,誠非敢聞!”冀嘿然不悅。樹到縣,遂誅殺冀客為人害者數十人。樹後為荊州刺史,辭冀,冀鴆之,出,死車上。遼東太守侯猛初拜,不謁冀,冀托以他事腰斬之。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詣闕上書曰:“夫四時之運,功成則退,高爵厚寵,鮮不致災[8]。今大將軍位極功成,可為至戒;宜遵縣車之禮[9],高枕頤神[10]。傳曰:‘木實繁者披枝害心[11]。’若不抑損盛權,將無以全其身矣!”冀聞而密遣掩捕,著乃變易姓名,托病偽死,結蒲為人,市棺殯送。冀知其詐,求得,笞殺之。太原郝絜、胡武,好危言高論,與著友善,絜、武嚐連名奏記三府,薦海內高士,而不詣冀;冀追怒之,敕中都官稱檄禽捕[12],遂誅武家,死者六十餘人。絜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輿梓奏書冀門[13],書入,仰藥而死[14],家乃得全。安帝嫡母耿貴人薨,冀從貴人從子林慮侯承求貴人珍玩,不能得,冀怒,並族其家十餘人。涿郡崔琦以文章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鵠賦》以風[15];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齊,樂聞譏諫之言;蕭何佐漢,乃設書過之吏[16]。今將軍屢世台輔,任齊伊、周[17],而德政未聞,黎元塗炭[18],不能結納貞良以救禍敗,反欲鉗塞士口,杜蔽主聽[19],將使玄黃改色、馬鹿易形乎[20]!”冀無以對,因遣琦歸。琦懼而亡匿,冀捕得,殺之。

“注釋”

[1]尚:娶公主謂“尚”。[2]卿、將、尹、校:九卿、中郎將、河南尹、京兆尹、校尉。[3]上第:第一。[4]乘輿:這裏指皇帝。[5]詣:到,去。[6]比屋:鄰居。[7]補朝闕:彌補朝廷的缺失。[8]鮮:少。[9]縣:懸。懸車:古人年七十辭官家居,廢車不用。這裏是勸梁冀辭官家居。[10]高枕:高臥。頤神:養神。[11]據《史記·範雎傳》,範雎進言秦昭王有此語。[12]中都官:京師官署的統稱。禽:擒。[13]輿梓:車載了棺材。[14]仰藥:喝下毒藥。[15]風:諷喻。[16]書過:記錄過失。[17]齊:等同。伊:伊尹。周:周公。[18]黎元:百姓。[19]主聽:皇上的聽聞。[20]玄黃:天地之色。玄黃改色:天地顛倒。馬鹿易形:指鹿為馬。

“譯文”

梁冀家族一門,前後共有七個侯,三個皇後,六個貴人,兩個大將軍,夫人和女兒享有食邑而稱君的七人,娶公主為妻的三人,其他擔任卿、將、尹、校等官職的五十七人。梁冀把持朝廷威權,獨斷專行,凶暴放肆,日甚一日。宮廷禁軍和皇帝最親近的侍衛和隨從中,都有他的親信,皇宮內部皇帝的起居,再細小的情況,他都必定了如指掌。向四方征調的物品,以及各地每年按時向皇帝貢獻的禮品,都先將最好的呈送給梁冀,皇帝還得排在他的後麵。官吏和百姓帶著財物,到梁冀家裏請求做官或者免罪的,在道路上前後相望。文武百官升遷或被征召,都要先到梁冀家門呈遞謝恩書,然後才敢到尚書台去接受指示。下邳國人吳樹被任命為宛縣縣令,上任之前向梁冀辭行,梁冀的賓客散布在宛縣縣境的很多,梁冀托吳樹照顧他們。吳樹說:“邪惡的小人是殘害百姓蛀蟲,即令是近鄰,也應誅殺。將軍高居上將之位,應該崇敬賢能,彌補朝廷的缺失。可是,自從我隨同您坐下以後,沒有聽見您稱讚一位長者,而囑托我照顧很多不恰當的人,我實在不敢聽!”梁冀沉默不語,心裏很不高興。吳樹到縣上任後,便將梁冀的賓客中為人民所痛恨的數十人誅殺。吳樹後來升任荊州刺史,上任前向梁冀辭行,梁冀請他喝下了毒酒。吳樹出來,死在車上。遼東郡太守侯猛,剛剛接受任命時,沒有去謁見梁冀,梁冀就另外找了一個罪名將他腰斬。郎中、汝南人袁著,年方十九歲,到宮門上書說:“春夏秋冬的運轉,每個季節都在達到極盛時便消退。太高的官職爵位,過分的寵愛信任,很少不招來災禍。如今大將軍已經位極人臣,功成名遂,應該特別警戒;最好是效法漢元帝時的禦史大夫薛廣德,把皇帝賞賜他的安車懸掛起來,高臥家中,頤養精神,不再過問政事。經傳上說:‘樹木果實太多,會劈開樹枝,傷害樹根。’如果不抑製和減損他手中所掌握的過盛的權力,恐怕不能保全他的性命。”梁冀聽到這個消息後,秘密派人搜捕袁著。於是,袁著改名換姓,假裝有病身死,家裏人用蒲草結紮成屍體,買來棺木殯葬。梁冀識破這是一個騙局,繼續追捕,終於抓到袁著,將他鞭打至死。太原人郝絜、胡武,好說驚人的話,喜歡高談闊論,和袁著交情很好。郝絜、胡武曾經聯名上書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府,推薦天下的高明人士,卻沒有將推薦書送給梁冀。袁著死後,梁冀記起舊恨,命京師有關官署發文書逮捕郝絜、胡武。於是,胡武全家被殺,死了六十餘人。郝絜起初逃亡,後來知道無法逃掉,於是帶著棺木,親自到梁冀家門上書,將書遞進去後,便服毒而死,家屬才得以保全。安帝的嫡母耿貴人去世,梁冀向耿貴人的侄兒、林慮侯耿承索取耿貴人的珍寶玩物,但沒有得到手。於是梁冀惱羞成怒,誅殺耿承及他的家屬十餘人。涿郡人崔琦因擅長於撰寫文章,而得到梁冀的喜愛。崔琦作《外戚箴》、《白鵠賦》向梁冀諷勸。梁冀大怒。崔琦對梁冀說:“從前,管仲擔任齊國的宰相,喜歡聽譏刺和規勸的話;蕭何輔佐漢室王朝,專門設置記錄自己過失的官吏。而今,將軍身居輔政高位兩朝,責任和伊尹、周公同等重大,可是沒有聽說您推行德政,卻隻生靈塗炭,災難深重。將軍不但不能結交忠貞賢良來拯救大禍,反而想要堵塞士人的口,蒙蔽主上的耳目,使天地顛倒,鹿馬換形嗎?”梁冀無法回答,便將崔琦遣送回鄉。崔琦因恐懼而離家,四處逃亡躲藏。梁冀派人將他搜捕到,加以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