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1 / 3)

第一章 三少爺和他的劍

“很好,很好,魔劍一發,必見血光,你已經能擇人而發,我大概就快擺脫魔意了,小朋友,請過來一談。”

蒼老的聲音,發自破舊的茅停裏。

一聽見這個聲音,甲子他們立刻臉現尊敬之意,連忙躬身低頭。

白天羽含著詢問之意看向謝小玉,向她求證這說話的人,是不是就是謝曉峰。

他從她的眼中得到證實,但也看出一絲恐懼,他不禁奇怪了,謝曉峰是她的父親,女兒見了父親,又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白天羽並沒有去想那麼多,他是來找謝曉峰的,已經找到了,正好前去一決,於是他跨步走向茅亭。

看見白天羽一動,謝小玉略一猶豫,正想跟上去時,突聽到謝曉峰的聲音:“小玉,你留下,讓他一個人過來。”

這實在是一座很簡單的茅亭,亭中空無一物,除了兩個草蒲團之外。

蒲團是相對而放的,一個灰衣的老人盤坐在上,另一個當然是為白天羽而放的。

白天羽終於看見了這位名震天下的傳奇性人物,而對著謝曉峰,他自己都說不上是什麼一種滋味。

看見一個自己要挑戰的人,胸中必然是燃燒著熊熊的烈火,鼓著激昂的鬥誌。

但是白天羽沒有。

麵對著一個舉世無雙,眾人公認的第一劍客,心中也一定會有著一點興奮,或是欽慕之意。

但是白天羽也沒有。

聽聲音,謝曉峰是老了。

論年齡,謝曉峰約莫是五十多不到六十,以一個江湖人來講,並不算是很老。

但是見到了謝曉峰本人之後,連他究竟是老?是年輕?都無從辨白了。

謝曉峰給白天羽的感覺,就是謝曉峰

白天羽聽過不少關於謝曉峰的事,也想過不少謝曉峰的事,甚至從小的時候他就已立誌長大一定要找謝曉峰,在未見謝曉峰之前,他已經在腦海中構成了一副謝曉峰的形象。

現在出現在眼前的謝曉峰,幾乎就是那構想的影子。

第一眼,白天羽直覺上是謝曉峰是個老人。

因為他的聲音是那麼的蒼老,他又穿了一襲灰色的袍子,踞坐在蒲團上,仿佛是一個遁世的隱者。

白天羽首先看見的是謝曉峰的眼光,他的眼睛看來是那麼的疲倦,那麼的對生命厭倦。

但是再仔細看一看,才發現謝曉峰並不老,他的頭發隻有幾根發白,他的臉上沒有皺紋,皮膚還很光澤細致。

他的輪廓實在很英俊,的確夠稱得上是美男子,無怪乎他年輕時會有那麼多的風流韻事流傳世間。

就光以現在來講,隻要他願意,他仍然可以在女人中間掀起一陣風暴,一陣令人瘋狂的風暴。

雖是一個草墊,但放在主人的對麵,可見謝曉峰是以平等的身份看白天羽的。

這已經是一種很了不起的敬意了,夠資格坐上這墊子的,隻怕舉世間還沒有幾個人。

要是換了從前,白天羽一定會感到忸怩或不安的,但是現在,他已雄心萬丈,自認為除了自己之外,已沒有人能與謝曉峰平起平坐,所以他很自然的坐了下來。

“很好。”謝曉峰看著他,目露嘉許之意:“年輕人就應該這個樣子,把自己看得高一點,把自己的理想定得很高,才會有出息。”

這是一句嘉許的話,但是語氣卻像是前輩教訓後輩。

白天羽居然也認了下來,事實上他也非認不可,謝曉峰的確是他的前輩。

就算等一下他能夠擊敗謝曉峰,也是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謝曉峰仔細的打量了白天羽:“我看得出你不是個喜歡多話的人。”

“我不是。”

“我以前也不是。”謝曉峰笑了笑,但是語氣中卻有著落寞的悲哀:“但是我現在卻變了,變得多話。”

人一上了年紀,話就會變得多,變得嘴碎。

“不過那也隻有在這個地方,我才會變得多話。”謝曉峰說:“沒有人的時候,我經常會一個人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不喜歡猜謎。”

這是一句不禮貌的話,但是謝曉峰居然沒有生氣,而且還笑嘻嘻的說:“不錯,年輕人就要直接了當的說話,隻有年紀大的人才會拐彎抹角,一句最簡單的話,也要繞上個大圈子,說一串話。”

--是不是因為上了年紀的人,自己知道末日已無多了,假如再不多說幾句,以後就無法開口了?

但是以白天羽現在的年紀,絕不會有這種感受的,不過,謝曉峰的問題,還是很耐人尋味的。

為什麼一個天下聞名的第一劍客,會變得如此嘮嘮叨叨的樣子呢?

為什麼隻有在這兒,他才會如此呢?

白天羽雖然不喜歡猜謎,卻也忍不住的想以自己的本事去得到這個答案,所以他的眼光飄向四周。

這兒的確不是一個令人很愉快的地方。

這兒到處充滿了荒涼、頹敗、蕭索、消沉,到處都是死亡的氣息,沒有任何一點生氣。

任何一個意氣飛揚的人,在這兒耽久了,也會變得呆滯而頹喪的。

但是,這絕不會是影響謝曉峰的原因。

一個對劍道有高深造詣的人,已經超乎物外,不會再受任何外界的影響了。

所以白天羽還是找不到答案。

幸好謝曉峰沒有讓他多費腦筋,很快的自己就出了答案:“因為我手中沒有劍。”

這簡直不是答案。

手中有沒有劍,跟人的心境有什麼關係?

膽小的人,或許要靠武器來壯膽,但謝曉峰是個靠劍壯膽的人嗎?

白天羽對於這個答案仿佛很滿意,至少,他懂得其中的意思。

謝曉峰是個造詣登峰造極的劍客,他的一生都在劍中消磨,劍已經是他的生命、他的靈魂。

手中無劍,也就是說他已沒有了生活、沒有了靈魂。

謝曉峰如果把他生命中屬於劍的部分去除掉,那麼他剩下的也隻有是一個平凡而衰弱的老人了。

看看白天羽臉上的表情,謝曉峰知道他已了解到那句話的意思,因此顯得很高興。

“我們可以繼續談下去。”謝曉峰說:“否則,你不會對下麵的話感到興趣的。”

白天羽有點激動,謝曉峰的話無疑已將他引為知己。

能被人引為知己,總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但能夠被謝曉峰引為知己,又豈是愉快所能代表的。

“事實上我這二十年來,已經不再佩劍了。”謝曉峰淡淡的說:“神劍山莊早先雖有一柄神劍,也早已被人投入河底。”

這件事白天羽知道。

那是在謝曉峰與燕十三最後一戰,燕十二窮思極慮,終於悟出了他的第十五劍,天地間至死至殺之一劍。

這一劍擊敗了無敵的謝曉峰,但是死的卻是燕十三。

燕十三自己殺了自己,為的也是毀滅掉那至死至惡的至毒的一劍。

“神劍雖沉,但神劍山莊之名仍在。”謝曉峰說:“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知道。”白天羽點點頭:“那是因為你的人還在。”

劍術到至上的境界,已無須手中握劍,任何東西到了手中都可以是劍。

就算是根樹枝,一根柔條,甚至於是一根繡花的絲線,都可以拿來當劍。

劍已在謝曉峰心中,劍也就無所不在。

謝曉峰的話很難懂,但白天羽偏偏已經達到了這個境界,所以他懂,但是謝曉峰的下一句話卻更難懂了。

“我的手中沒有劍。”

還是重覆先前的那句話,意境卻更深了。

“為什麼?”

這是很蠢的問話,任何一個不懂的問題,都是以這句話來發問的。

在此時此地,問出這句話,也隻有白天羽才問得出,因為他已對謝曉峰的話完全懂了,才會這麼問。

白天羽原沒有打算會得到答案,他知道這必然牽涉到別人的隱私與秘密,但是謝曉峰卻意外的給了他答案。

謝曉峰用手指了指那兩座荒墳。

墳就在院子裏,進了門就可以看見,如果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白天羽也該早發現了,何以要等到謝曉峰來指明呢?

但是經謝曉峰指了之後,白天羽才知道答案一定要在亭子裏才能找到的。

墳是普通的墳,是埋死人的,它還有特異之處,就在它所埋葬的人。

一個不朽的人,可以使墳也跟著不朽,像西湖的嶽王墓、塞外的昭君墓等。

名將忠臣烈士美人,他們的生命是不朽的,他們的事跡刻在墓碑上,永供後人垂悼。

這院子裏的兩座墳上都沒有墓碑,墓碑豎在茅亭裏的欄杆上。

隻是兩塊小小的木牌,一塊在左,一塊在右,從亭子裏看出去,才可以發現這兩塊小木牌各對著一座荒墳,好像豎在墳前一般。

“故畏友燕公十三之墓。”

“先室慕容秋瑩之墓。”

燕十三是曾經擊敗過他的人,慕容秋瑩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死仇大敵,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幾乎將謝曉峰置於死地。

雖然這兩個人都死了,但是謝曉峰並沒有忘記他們,所以謝曉峰要說在這地方,他的手中無劍。

謝曉峰雖然天下無敵,卻曾敗在這兩個人手中。

慕容秋瑩不知使他失敗了多少次,燕十三雖隻擊敗他一次,卻使他永遠無法再扳回,所以謝曉峰才把此地命名為“藏劍居”。

不管他的劍多麼利,多麼快,但到了這兒,卻已全無鋒芒。

不管謝曉峰的生命中有多麼輝煌的光彩,但是在這兩個人麵前,他永遠是個失敗者。

看著謝曉峰,白天羽心中不由起了一份由衷的尊敬。

那兩人都已死了,然而謝曉峰卻設置了這樣的一個地方來激勵自己。

他為的是什麼?

燕十三和慕容秋瑩都不是很值得尊敬的人,謝曉峰把他們葬在這裏,絕不是為了紀念他們。

他為的是什麼?

這次白天羽也沒有再問為什麼,他無須問,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他默然了很久,才站了起來,才開口:“我這次是來找前輩決鬥的。”

“我知道。”謝曉峰點了點頭:“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找我決鬥了。”

“我不是為了成名。”白天羽說:“我是真正的想找前輩一決。”

“我知道,你最近已經是個大名人了。”謝曉峰笑著說。

“以我在劍上的造詣,我以為可以和前輩一較上下了。”

“你太客氣,你應該說可以打敗我。”

“可是現在我卻無法對前輩拔劍。”

“是為了我此刻手中無劍?”

“這倒不是。”白天羽說:“此刻任何人都可以殺死前輩。”

“不錯。”謝曉峰說:“我所以才要門口設置禁戒,不讓人進來,因為在這裏,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

“但是我知道,出了這個地方,我必然不是前輩的對手。”

“那也不一定。”謝曉峰淡淡的說:“決鬥之勝負是很難說的。”

白天羽再仔細的打量了謝曉峰一番,然後抱劍一拱:“我輸了。”

白天羽從七歲開始練劍,每天至少練八個時辰,然後還要練一個時辰的拔劍,至今他已二十三歲了,已經練了十六年。

他練劍、苦學,為的就是成名,為的就是他的姓。

--他姓白,手中又有“春雨”劍,他跟昔年魔教教主白小樓有什麼關係呢?

幾乎可以說打敗謝曉峰,是他從小就有的心願,為了打敗謝曉峰,他不知吃了多少苦?流多少血?

如今他終於麵對謝曉峰,他來此是要跟謝曉峰決鬥的,可是現在他卻忽然說出:“我敗了。”

聽見這三個字,謝曉峰並沒有驚訝之意。

“打擾前輩,多謝前輩指點。”白天羽心平氣和的說。

謝曉峰注視著白天羽:“你今年幾歲?”

“二十三。”

“你很年輕,我今年已經五十七了。”謝曉峰笑了笑:“我是在四十七歲那年,才建了這藏劍居,你足足比我早了二十四年。”

“可是前輩在此已經十年了。”

“不,我在此地的時間並不多,經常還要出去走走,我這好動的習慣還是改不了。”謝曉峰說:“你比我幸運。”

“我比前輩幸運?”

“是的。”謝曉峰點點頭:“我一直都在成功中,所以領受失敗的教訓太遲了,你卻已在二十三歲就遭受了挫折,因此以後的進境就很難說了。”

白天羽想了想,才開口:“以後希望有機會再與前輩一戰。”

“歡迎。”謝曉峰笑著說:“但我們最好還是在此地相見。”

“為什麼呢?”

“你已進來過,藏劍居不再算是個禁地了。”謝曉峰說。

“對不起!”

“不必抱歉。”謝曉峰說:“你來的時候,此地還是藏劍居,因為這個地方隻有你知、我知。”

謝曉峰注視著白天羽,又說:“你懂嗎?”

“我懂。”白天羽笑了一下:“我一定記住這句話,不告訴任何人。”

“特別是我的女兒。”

白天羽微微一怔:“她到底是前輩的女兒?”

“是的。”

要走出藏劍居時,白天羽又忍不住的回頭看了下那兩座墳,看了看那座涼亭,心中已經充滿了敬佩之意,更佩服的是謝曉峰劍上的境界。

在神劍山莊的大門口,他聽見五大門派的長老在論他的劍。

五大門派是當今江湖上最具實力的門派,他們的長老無疑也是江湖上武功很高的人。

他們認為白天羽的劍即是人的境界就是塵世無敵了,這種見解也不能算是不對。

隻不過他們不知道還有更高的境界,就是謝曉峰此刻所追求的境界。

謝曉峰是劍客,他的境界自然也是劍上的。

劍,器也;刀亦器也。

武學到了至高的境界。刀與劍已經沒有什麼區分了,它們隻是肢體的延伸而已。

白天羽的境界,隻是到劍即是人,人仍是人。

但是謝曉峰呢?

他在什麼時候到達這個境界,就不得而知,但是他在十年前即已跳出了那個境界,這是可以肯定的。

因為他建了這藏劍居。

在藏劍居中,他在追求另一種返樸歸真,由絢爛歸於平淡的境界。

那種“劍即是劍,我即是我”,“劍非劍,我非我”的境界,那也是一種仙與佛的境界。

白天羽的身邊永遠都帶著把劍。

那把發著淡青色光芒的劍,那把刻有“小樓一夜聽春雨”的劍。

那把一出中分,神鬼皆愁的魔劍。

如果沒有了那把劍,白天羽也許不會就是白天羽了。

他的人與劍是不可分的。

謝曉峰的手中,原也有一把神劍的,但是十年前,他已藏劍於居,放棄了那把神劍。

現在他還沒有到達最深的境界,所以必須要到藏劍居中才能進入那種境界。

藏劍居沒有什麼特別,隻是兩座土墳而已,重要的是這兩座墳對人的意義。

在另外一個地方,設置了同樣的兩座墳,對他是否也有同樣的意義呢?

這個問題白天羽沒有問,他相信就是問了,謝曉峰也不會答的。

因為他們現在所摸索的境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境界,每一步都是前無古人的,因此他必須要真正進入其間,才能知道是什麼的。

而且即使有一個人進去了,也無法把他的感受告訴別人的,因為別人沒有那種經驗與感受。

正如有一個人進入了一個神奇的花園,出來後告訴他的同伴,那裏麵的花是金色的,果實是七彩的,但是他的同伴卻是個天生的盲人,絕對無法從敘述中去了解花園中的情景。

一個盲人是沒有色彩的感覺,他也許可以從芬芳的氣息上去分辨花與果實,但絕對無法由色彩上去體會那種美感的。

不過白天羽卻記住了謝曉峰的一句話:“下次你來的時候,此地已經沒有藏劍居了。”

這句話就意識著謝曉峰已經能從此地走出來,真正的步入一個新的境界了,他已經能夠把那兩座墳搬到他的心中,隨處都可以成為藏劍居。

白天羽知道有這種境界,卻不知道何時才能進入這種境界,他知道自己比謝曉峰仍遜了一等,所以他才對謝曉峰有著十分的敬意。

以白天羽的造詣,也隻有謝曉峰這樣的境界,才能使他萌生敬意。

謝小玉並沒有在原來的地方等白天羽。

當白天羽走到門口時,隻有那四名劍奴恭敬的在門口守著。

“謝謝白公子。”一見白天羽出來,甲子立即上前恭敬的說。

“謝謝我?”白天羽微怔:“謝我什麼?”

“謝謝白公子幫助主人走出藏劍居。”

“我幫助你們主人,你沒弄錯嗎?”

“不會錯。”甲子說:“多年來,主人一直被一個問題困住,就是為了那一招劍式,那一招燕十三的第十五劍。”

“我知道那一劍,但這一劍已經成為過去了。”白天羽說。

“是的,現在是已經成為過去了。”甲子說:“在白公子麵前,它就不能算一回事。”

白天羽詫然:“我根本沒有見過這一招劍法。”

“白公子見過了。”甲子微微一笑:“我們四個人最後逼白公子進去的就是那一招劍式。”

“就是那一劍?”

“是的。”甲子點點頭:“就是那一劍。”

“就是那一劍打敗了天下第一劍客謝曉峰?”白天羽問。

“我們的造詣自然不能與當年的燕十三大俠相提並論,但是我們施展的就是那一劍。”

“造詣不足,也能夠施展那一劍嗎?”

“照理是不能的。”甲子說:“但是我們十年來就專攻那一招,沒有其他的事務分心,因此也勉強能夠施展了,而且那一招施展出來,本就是至殺無敵的,可是卻擋不住白公子的神劍。”

白天羽不禁默然了。

劍式到了至凶至厲的時候,已經與造詣的關係不大了,劍式就是劍式,能施展出那一式,就是已經能發揮劍招的精華了,如若差一點,就不能算是劍式。

隻有另一式更為凶厲的招式才能破得了它,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方法。

這個道理,白天羽早就懂了。

“主人這些年來,浸淫於劍道的研究,已經登峰造極了。”甲子說:“但是始終未能脫出那一劍的羈困。”

這一點白天羽也了解。

謝曉峰自困於藏劍居,就跟佛家的麵壁,道家的坐關一樣,他們是在思索,擺脫一種桎梏,一旦參悟,就脫穎而出,另上一層新的境界了。

謝曉峰自困於斯,就是他還無法脫出這一劍的壓力,無法控製這一劍。

但是白天羽卻破了這一劍,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破了這一劍,這使謝曉峰豁然貫通了。

所以白天羽和謝曉峰認輸,而他卻不肯接受。

在這之前,他與謝曉峰遭遇時,謝曉峰也許不會輸給他,但也不會勝過他,相互對拚的結果,很可能會兩敗俱傷,或是雙方無功而退,但也隻是那一度接觸而已。

如果再戰下去,他就非輸不可了,因為他的技已窮,而謝曉峰卻因此而闖破了關,而步入無窮之境。

聽了甲子的話,白天羽覺得很高興,本來他還有點沮喪,現在那一絲沮喪也沒有了。

“神劍山莊今後已經沒有藏劍居了。”白天羽笑著對甲子他們說。

“沒有了。”甲子也笑了:“也不必要了。”

“你們四個人以後也不必守在這兒了。”

“是的。”甲子點點頭:“白公子不但幫助了主人,而且也使我們得到了解脫。”

“今後四位是否還留在這兒呢?”

“剛才謝姑娘也希望我們留下,可是我們拒絕了。”甲子說:“神劍山莊並不適合我們。”

“什麼地方適合你們?”

“有很多的地方,我們原先是為劍而生,以劍為生,因劍而生的,現在我們可以擺下劍,有很多的事都可以做。”甲子說:“比如說,我最喜歡養魚,可以去開個魚場,乙醜喜歡花,可以去做個花匠。”

“你們要放下劍來?”

“是的,我們要放下劍來。”

“你們知道,如果你們不放劍,在江湖上,立即可以享受無限的尊榮。”

“我們知道,主人說過,我們若是出去了,當也很少有敵手,我們立可成為一流的高手。”

“難道你們不想?”

“我們雖然想,可是有一個難題,成為江湖一流高手後,就沒有時間做我們喜歡的事了。”甲子說:“白公子可以看得出,我們的年紀不小了,也可以說是過去了半輩子,上半輩子是為劍而活的,下半輩子可不能再為劍了,我們要為自己而活。”

白天羽對這四個人萌起一陣敬意,他們至少已經看破了名利之關,今後一定可以很快樂的生活了。

“你們的生活都有了安排吧?”白天羽說。

“有的。”甲子說:“主人建立這座藏劍居的時候,就給了我們每人五萬一千二百兩銀子。”

“這是一筆很不小的財產了。”

“這隻是第一年的費用。”

“第一年?”白天羽笑著說:“那麼十年下來,你們每個人所得,莫非已經是數都數不清了。”

“不,數得清,而且很快的就可以數得清了。”甲子說:“因為就隻有一塊,一百兩重的一塊。”

“就隻有一塊?”白天羽微怔:“一百兩?”

“是的。”甲子說:“主人實在很慷慨大方。”

白天羽看了看他們:“你們幾個人頭腦也很清楚。”

甲子笑笑:“白公子的頭腦也沒有問題,隻是不知道主人跟我們的約定而已。”

“哦?”白天羽問:“你們是如何約定的?”

“主人跟我們約定是我們留此一年就想離開時,可以帶走五萬一千二百兩,留到第二年,就隻有兩萬五千六百兩。”甲子說:“如此,每年減一半,到現在是十年,剛好是一百兩。”

“這是哪一國的算法?”

“這是主人給我們的算法。”甲子笑著說:“如果我們在此隻留一年,劍術未精,心氣又浮,必須要有那麼多的銀子,才能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否則不是論為盜賊,就是走入岐途,才能滿足自己的欲望。”

“好像有一點道理。”白天羽說。

“主人一向是有道理的。”

“如果我再晚幾年來,你們莫非隻有一兩銀子了?”白天羽笑著說。

“是的。”甲子說:“我們若再追隨主人幾年,就是一兩銀子都沒有,我們也能安之若素,生活得很愉快”。

“這麼說我倒是來得太早了。”

“在我們而言,雖然希望多追隨主人幾年,但是再想到能夠讓主人早日走出這一層屏障,更上一層樓,這點犧牲也是值得的。”

“不錯,的確值得。”

他們減低了自己年得酬勞,反而感到占了便宜,放棄了繼續為奴隸的身份,反倒認為是一種犧牲,任何人都會以為他們是傻瓜,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不是。

當然還有白天羽也了解。

第二章 雨中的花朵

今早有雨,微雨。

花朵在雨中悸動,人也在雨中。

皇甫擎天持著油紙傘,站在那朵“霸王花”前,凝視著花朵。

雨點打在油紙傘上,然後順著傘麵滑下,再落入土裏。

花長在廢虛的牆角邊,是淡黃色的,有五片花瓣,花苞發出淡淡的香味,就仿佛處女的骨香。

這朵花實在是夠得上“霸王”這兩個字,它的高度恐怕不止是五歲小孩,大概有七歲小孩的高度那麼高。

它沒有葉子,隻有花朵和花枝,花枝大概有手臂那麼粗。

皇甫真懷疑它的枝是否撐得住那麼大的花朵,可是事實上它不但撐住了,而且已撐住好幾年了。

這場雨不但給大地帶來了滋潤,也洗去了廢虛那麼多年的塵埃,卻無法洗掉皇甫腦海裏的回憶。

痛苦的回憶,也是甜蜜的回憶。

在這個世界上,凡事物久了都會變淡,包括愛情在內,唯獨“回憶”,不但不會變淡,反而越久越濃。

越濃就越痛苦,痛苦加深,回憶就越濃。

盡管回憶是痛苦的,人們卻願意去享受。

因為無論多麼深的痛苦裏,總有那麼一絲甜蜜。

皇甫雖然看著花朵,印入眼廉的卻是那一幕幕回憶的影像。

所有的影像都有一個人,一個有著修長的腿的女人,她的長發並沒有隨風飄揚,而是梳成馬尾巴,隨著她的跳躍而蕩動,就仿佛是春風中的楊柳。

皇甫擎天的心雖在絞痛,但他的嘴角卻有著一絲甜蜜的笑意。

二十年前的那次決鬥,雖然造就了他的功名,卻令他失去了他最心愛的人。

如果時光能倒流,往事能重演,他是否還會像二十年前那樣的做呢?

會不會?

--為什麼回憶總是那麼令人心絞如刀割?

回憶不但令人心痛,也使人的警覺都鬆懈了,甚至於反應都遲鈍了。

如果換作平時,皇甫還未踏入廢虛,就已經發覺這廢虛裏充滿了殺機,可是現在他不但沒有發覺,甚至於人出現在他眼前,他也都沒有看見。

皇甫的眼前,隻有那朵霸王花,怎麼會有人呢?

人又是從哪裏出現的?

藏在地裏?躲在牆裏?

細雨在飄,花朵在悸動,本來隻是輕微的震動,可是現在卻突然變得快速而激烈,然後又突然並迸而碎開。

紛飛的花瓣中,有一瘦小的人影從花苞裏衝了出來。他的手上有光芒在閃。

暗青色的光芒。

一種帶有劇毒的光芒。

在這麼冷不防之下,在這麼近的距離,在這皇甫心情最恍惚的時刻,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殺手,一個手中持有劇毒武器的一流殺手,有誰能躲得過?

就算是在皇甫巔峰狀態之下,也無法閃過這樣的攻擊,更何況除了花中之人外,皇甫的背後還有兩把劍。

兩把破風而來的快劍,一長一短,一左一右的刺向皇甫的兩側。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也在瞬間就結束了。

然後大地隻剩下靜。

死亡的靜。

靜的死亡。

一切都在皇甫心情最恍惚時發生,也在皇甫還未搞清楚時就結束了。

當花朵迸裂,人飛躍而起時,皇甫就知道自己絕對無法躲過這一攻擊,他正想勉強往後退時,又發覺背後兩側有兩股寒氣直逼而入。

他知道已無法再動了,不管他往哪個方向動,都逃不過這前後的夾殺。

他知道自己這次一定死定了,可是他卻沒有死亡的恐懼,他突然感到一片空白。

腦海裏、心深處都沒有任何的雜念,隻有一片空白,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的,也隻有身曆其境的人才會有那種感受。

--死亡並不象想像中那樣恐怖。

皇甫沒有害怕,他忽然笑了,忽然露出一種隻有在得到解脫時才會有的笑容。

就在他笑容剛現,突然由上降下了一條人影,然後他就聽見“當、當”的兩聲斷劍聲,馬上又接著聽見兩聲慘叫聲。

人影未落,他手中的武器,看來仿佛是“鎖劍鉤”這一類的武器,已鎖住了那一長一短破空而來的劍。

斷劍聲剛響起,就見那落下的人影一個回身,那兩支被鎖住的斷劍也就忽然脫鎖而射出,射向那拿一長一短劍的人。

斷劍由他們兩個的咽喉射入,由後頸飛出,這時才聽見他們的慘叫聲,才看見他們的鮮血迸飛。

落下人影再一個回身,人已從皇甫背後轉至他們麵前,在轉動時,仿佛看見他手中的鎖劍鉤被他自己拆開,又仿佛沒有看見他在拆。

等轉到皇甫麵前時,人影手中的鎖劍鉤已不見了,換上的是一把刀。

一把彎彎的刀。

然後就看見那把彎刀,由下往上,割出了一道彎彎的光芒。

彎得就宛如上弦月。

光芒一現,慘叫聲又響起。

那個由花朵中竄躍而出的人,立刻也像彎月般落下,然後大地就忽然靜了下來。

靜的死亡,死亡的靜。

細雨很快的就將屍骨上的血衝淡了,衝走了,衝沒有了。

三具屍骨臉上都帶著麵具。

帶著魔鬼的麵具。

皇甫沒有看屍骨,他在看站在麵前這個救他的人。

這個救皇甫的人沒有看皇甫,他在看皇甫的背後。

皇甫的背後有什麼?

難道還有刺客?

皇甫的背後有人,一個人,不是刺客,是載思。

載思笑了笑,然後輕拍兩掌:“好,好一個任飄伶。”載思說:“好,好一把‘淚痕’。”

原來這個突然出現救皇甫的就是任飄伶。

皇甫凝注著任飄伶突然開口:“你就是任飄伶?”

“是的。”

“你就是那個江湖上最貴的刺客任飄伶?”

“也是最窮的刺客。”任飄伶笑了笑。

“聽說隻要有錢,你誰都殺?”

“傳聞錯了。”任飄伶說:“我有三不殺。”

“哪三不殺?”

“人不對不殺,不高興不殺。”

“還有一不殺?”

“太高興了也不殺。”

皇甫看著他,突然大笑了起來:“難怪你會是最窮的刺客,任何做刺客的人,有你這三不殺,他一定會窮死了。”

“我雖然還沒有窮死,不過也快了。”任飄伶笑笑:“如果沒有今天這一樁生意,到了晚上,我大概就會窮死了。”

“我請你接這樁生意的?”皇甫問。

“不是你,是你的銀子”。

“我的銀子?”皇甫微愣:“那麼是誰將我的銀子付給你的呢?”

“我,當然是我。”載思走前。

皇甫沒有回頭,他隻是輕輕的歎了口氣,淡淡的說:“為什麼每次你要做的事,我總是都等到事後才知道呢?”

載思還沒有回答,任飄伶卻忽然開口:“奇怪,奇怪?”

“什麼事奇怪?”

載思冷哼一聲:“魔教的人總是見不得人的。”

“不對。”任飄伶說:“他們為了今天的謀殺,一定計劃了很久,而且一定練習很多次,他們這一次的行動,一定是絕對要求百分之百的成功。”

任飄伶盯著屍體,又說:“謀刺一定要成功,那為什麼還要戴麵具呢?”

聽任飄伶這麼說,載思也覺得奇怪了。

“戴麵具的通常意思是什麼?”任飄伶問。

“為了不讓人認出自己是誰。”回答的一定是載思。

“他們一定要求謀刺一定要成功,既然會成功,又為什麼要戴麵具呢?”任飄伶又盯著屍體的麵具:“難道……難道他們這麼做,隻是為了--”

載思忽然蹲下,伸手欲揭開麵具。

“我想你就算揭開麵具,也一定看不出他們的臉。”任飄伶又說。

載思頓了頓。問:“為什麼?”

“他們戴麵具一定是怕我們認出他們是誰。”任飄伶說:“他們的主人也一定會猜到他們一死,我們一定會揭開麵具看的。”

任飄伶轉頭看著載思,又說:“他們的主人一定會算到這一點,你想他還會讓他們的臉,清清楚楚的讓我們看見嗎?”

揭開麵具,果然無法看出他們的臉。

他們的臉上已看不見肉了,隻剩下白骨,肉已被一種藥物毀得都爛掉了。

藥就藏在麵具裏,他們一死,藥就流出,立即將他們的臉毀得慘不忍睹。

“好毒的手段。”皇甫開口:“連人死了都不放過。”

載思盯著屍體看了很久,才緩緩站起,等站定了才開口:“我錯了。”

“你錯了?”皇甫說:“你也會做錯?”

“會。”載思點點頭:“這次我不但算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

“你錯在哪裏?”任飄伶問。

“他們今天的主要目標並不是南君王。”

“不是我,是誰?”皇甫問。

載思回過頭,看著皇甫。

“你記不記得和珠寶一起送來的那封信上寫的是什麼?”

“記得。”皇甫說:“欣聞王爺分別二十年之女兒,將重返身邊,在下等不勝歡喜,今特送--”

皇甫忽然說不下去,因為他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他看著載思,忽然轉頭欲走。

“來不及了。”載思說:“我相信她一定不在了。”

第三章 女人的本錢

一個女人的魅力,並不是在於她的臉漂不漂亮,而是看她懂不懂得利用自己身上每一寸女人的本錢。

一個真正迷人的女人,不是在她的暴露,而是在於她懂得掩飾。

一個脫光了的女人對男人固然有誘惑的力量,但是這種誘惑力量是有限的。

一個用衣服把身子重重密密裹著的女人固然失去了美感,但是一個毫無遮掩的女人也會給人有大煞風景之感。

謝小玉現在的魅力就十足。

白天羽一走出藏劍居,走人了山莊,就看見了謝小玉,他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她,不得不承認她的魅力了,她的誘惑是無人能夠抵禦的。

她很懂得利用身上每一寸女人的本錢,而她也的確有著充份十足的本錢。

謝小玉懂得暴露,所以她現在穿著一件透明的輕紗,把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呈現在人的眼前。

她又更懂得掩飾,她把最神秘的地方,都巧妙的掩飾了起來,這樣一來就更增加了她的誘惑力。

在輕紗裏麵,她身上還穿著一點東西的,兩根細長的金色帶子,穿著兩排寸許來長的流蘇。

一排緊係她高聳的胸前,恰好遮住了她的乳房,另一排則在她的小腹下。

流蘇是柔軟的,在輕輕的晃動著,當晃動之際,給你的目光能夠由那深處一瞥。

--也就是那一瞥,可以使人的心跳猛烈加劇。

謝小玉在白天羽的眼前巧妙的打了個轉,再一次的展露了她美妙的身材,然後才笑吟吟的說:“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白天羽無法承認。

“你說好看,那就一定真的好看。”謝小玉說:“這件衣服是一個波斯的胡賈帶來的,他說要值幾千兩銀子呢。”

她笑了笑,又說:“帶來之後,他卻後悔了,因為在中原沒有一個人敢穿它,我就不信,他跟我打了個賭說,隻要我穿起來給他看一看,他就把衣服送給我。”

“你就穿給他看了?”

“沒有。”謝小玉說:“當我自己對著鏡子穿好了之後,我忽然發現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不止值幾千兩銀子,所以我輸了,我付給了他一萬兩銀子。”

“給得值得。”白天羽點點頭:“我若是你的話,也寧可輸掉一萬兩銀子,而不願意給他看一下的。”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

“我承認這是一件很美的衣服,可以把女人最美的部分都襯托了出來。”謝小玉笑笑:“而美原是給人欣賞的。”

“不錯,衣錦夜行,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之一。”白天羽也笑笑。

“我隻覺得那個家夥太俗氣,根本不配欣賞這一種美。”謝小玉說:“因為我已經試過一次,穿上這身衣服在幾個男人麵前亮了一亮。”

“他們的反應我可以想象得出。”

“那還用說,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恨不得把我剝光了才稱心。”

“這是一定的反應。”

“他們把我當成了一塊大肥肉,那時在他們眼中,我隻是一個女人,完全忽視了我的美。”謝小玉又笑了:“對這種有眼無珠的男人,我又何必要浪費我的美麗呢?所以對那些人,我做了一個小小的懲罰。”

“哦?”

“我要他們每個人都吃下一塊肉。”

“這個懲罰並不算太苦。”

“那塊肉有十斤重。”謝小玉笑嘻嘻的說:“而且是生的。”

“這就比較難以下咽了。”

“是的,不過他們都乖乖的吃了,而且,吃得一點都不剩。”謝小玉笑了笑:“有一個家夥咬了兩口後就吐了出來,給我剜掉了一顆眼珠後,其他的人都很乖乖的把肉吃下去了。”

“比起來還是吃肉比割掉眼睛愉快的多了。”白天羽淡淡的笑道:“不過你也太跋扈了一點,這原是你要他們看的。”

“不錯,是我請他們看的。”謝小玉淡淡的說:“但是我事先也跟他們約定好,欣賞過後,要立即站起來,到旁邊的一間屋子裏去發表他們的欣賞觀感的。”

“結果呢?”

“結果沒有一個人敢站起,因為隔屋都是女眷。”謝小玉說:“都是一些很有身份的堂客。”

“真要有哪個男人還能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去跟別人從容的談話,那麼這個男人就不是東西了。”白天羽笑著說:“除非他是個有毛病的男人。”

“你也別把男人都看得這麼沒出息。”謝小玉笑得好純潔:“至少我已經遇見了一個男人,他完全是以欣賞的眼光來看我的,既不激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和一絲異樣的表情。”

“這個男人一定有毛病。”

“據我所知,這個男人一點毛病都沒有。”謝小玉說:“而且還強健得很。”

“真有這麼一個男人?我倒是很佩服他。”白天羽說:“他是誰,我要跟他去交個朋友。”

“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見到這個人的。”謝小玉說:“所以早就將他請了來,現在就陪你去見他。”

“我雖然很喜歡見到這樣的人,卻不喜歡由我去看他。”

“他自然有不能來的理由。”

“對我來講,沒有一種理由是理由。”

“他的理由一定能叫你心服口服。”謝小玉說:“如果他的理由不能使你滿意,你可以立即殺了我。”

“我不想為這點小事殺人。”

“不用你動手。”謝小玉說:“隻要你認為他不能出來的理由不足以原諒,我就立刻砍下自己的頭。”

她居然肯拿自己的性命來打賭,白天羽即使對這個人沒多大興趣,卻也忍不住對這件事感到好奇了。

一條種滿花的甬道,盡頭處是一間香噴噴的屋子。

這是一間很奇怪的屋子,除了花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擺設了。

牆上掛滿了花,瓶裏插滿了花,地上的地毯是織成各種花朵的圖案,就連唯一的一張桌子,也都是雕滿了花朵。

這是一個花的世界,不但有開在樹上的花,長在田裏的花,更還有生在水裏的花。

因為這屋子的中央居然有用白石砌了一個小小的水池,池裏飄著幾朵白色的睡蓮。

“這是我的臥室。”謝小玉說:“因為我喜歡花,所以才弄得如此雜亂,白大哥可別見笑。”

任何一個人到了這兒,都不免會有目迷五色之感。

“我讀過古人的詩,有花氣襲人知畫暖之句,始終不能領會,因為花的芬芳是溫柔的,不像刀氣和劍氣有襲人之感,今日到了你這屋子裏,才相信真有這回事。”白天羽笑著說:“你踏踏實實滿屋子的花,似乎都帶著一股殺氣。”

謝小玉的臉色變了,但隨即又笑了笑:“當然了,我的父親是聞名天下的無敵劍客,我可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麼好欺負。”

“我相信這句話。”白天羽瞄了身旁的一朵玫瑰:“說不定什麼時候,這朵花裏會射出一支致命的毒箭來。”

說完他用手指輕彈了一下那朵玫瑰。

“玫瑰多刺”,這是誰都知道的,但是刺最多也隻不過紮傷人的手,不會要人的命。

謝小玉屋裏的玫瑰卻能要人的命。

這支小鋼箭不但射勁強大,而且還發出淡藍色的光芒,這是淬過毒的光芒。

箭由玫瑰花苞射出,射在一棵裝飾成梅樹的柱子上。

“叮當”的一聲響,小銅箭陷入了一大半。

這棵梅樹居然是鐵鑄的。

在一間滿是花朵的屋子裏,怎麼會有一棵鐵樹呢?

這棵鐵樹又有什麼用呢?

“好,好,玫瑰多情也多刺,梅花鐵骨又冰心。”白天羽笑著說:“你不但懂得花之美色,更懂得花之精魂。”

謝小玉的神色居然還是沒變,她笑笑:“這些小裝飾在你白大哥的眼中,根本不值得一顧。”

白天羽笑笑,望望屋子,開口說:“人呢?你不是帶我來看那個男人嗎?”

謝小玉嫣然一笑:“就在你的眼前。”

白天羽眼前,什麼人也沒有,隻有那麵很大的銅鏡,銅鏡裏照的是白天羽。

“沒有人呀?”

“怎麼會沒人呢?”謝小玉笑著伸手一指銅鏡:“人不就在你那裏。”

白天羽順著手指看過去,就看見了自己,銅鏡裏的自己。

“這個人就是完全以欣賞眼光來看我的人。”謝小玉也看銅鏡中的白天羽:“白大哥,你覺得這個人不能出來見你的理由,你還滿意嗎?”

“滿意,滿意極了。”

白天羽也隻能這樣回答,自古以來,又有誰能叫鏡中的人出來見人呢?

“既然滿意,白大哥是否願罰?”

“是不是要我吃十斤重的生肉?”

“白大哥又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謝小玉說:“小妹有私藏的百花釀,是取百花之英蜜釀的,白大哥有沒有興趣嚐兩口?”

“當然要,有美人不能無美酒。”

“隻是沒有茶。”謝小玉說:“因為那百花釀沾不得一絲葷氣,否則味道就全都被破壞了。”

“不錯。”白天羽笑著說:“在這洞天福地之中,有仙姬為伴,應該作避塵世的仙飲,如何能沾那種腥膻之氣。”

白天羽似乎變得出奇的好說話,謝小玉的每一句話,他不但都表示讚同,而且還提出說明。

這種談話應該很融洽的,但是謝小玉卻臉泛憂色。

她走至小池邊,從水裏撈起一個白色的瓷缸,缸口用臘密封著,她用手指挑開了臘封,又找出兩個水晶杯來,放到桌上,然後才捧起瓷缸,倒了兩杯酒。

“此酒宜冷飲,所以我一直用泉水冰著,白大哥請。”

拿起水晶杯,白天羽就感到觸手冰涼,他笑笑:“真冰。”

“不錯,這池裏的水是寒泉。”謝小玉說:“其寒勝冰。”

“我倒不知道神劍山莊內還有寒泉。”白天羽說:“據我所知,隻有極西星宿海之側,有寒潭,流出為泉。”

“白大哥博學,連這些僻冷的地方都知道。”謝小玉說:“其實這泉水很普通,隻是無錫惠泉加上杭州虎跑泉的水而已。”

“這是天下兩大名泉。”白天羽說:“惠泉宜釀酒,虎泉宜煮食。”

“我隻是各取其半,實在也沒什麼。”

“這兩種水加在一起就會變冷,倒是初聞。”

“兩種泉水都不會冷的,所以會這麼冰冷,是它們由那棵梅樹頂上流進去,再由梅樹的根裏流出來,如此而已。”

白天羽看了看那棵鐵樹:“那就難怪了,就算熱水流過寒鐵,也會變成冰冷的。”白天羽說:“謝姑娘好巧的心思。”

寒鐵生性奇寒,即使長曝在烈日之下,也始終是冷冰冰的,不過此鐵極為名貴,而且不易尋獲,多半是由鑄劍大師覓去做為鑄練寶刀寶劍的材料。

謝小玉卻用來鑄成一棵樹。

這棵樹既然是用寒鐵鑄成的,剛才那一箭居然能透樹而入,那支箭不是更為奇特嗎?

但是白天羽卻又似乎很粗心,他沒有想到這方麵去,而且謝小玉的笑,也使他想不到這上麵去。

白天羽看著她,突然歎了口氣,長長的一口氣。

此時此景,他居然還能歎出氣來,難怪連謝小玉也嚇了一跳,白天羽接著說的話,更令她吃了一驚。

“我曾經問過你父親,你是不是他的女兒?”白天羽在歎完氣後,馬上接著說,謝小玉一愣,呆了很久才又笑著說:“他怎麼回答你的?”

“他竟然說是。”

一聽,謝小玉又笑得更開心了。

“我本來就是他的女兒。”謝小玉忽然將笑容收住,她反問:“為什麼你會有此一問?難道你懷疑我不是謝曉峰的女兒?”

“你看來的確不太像。”

“為什麼不像?”謝小玉問:“難道做我父親的女兒,還要具備有什麼特別的條件不成?”

“那倒不是。”白天羽笑笑:“隻不過在一般人的想法中,謝曉峰的女兒也該是個人人尊敬的俠女才對。”

“白大哥難道忘了,人類是有遺傳的?”

“遺傳?”

“我爹年輕時是個很風流的人。”

“令尊的色聞跟他的劍法一樣有名。”

“做女兒的多多少少也有著一點父親的遺傳。”謝小玉笑笑:“如果我是他的兒子,一定也很能吸引女孩子。”

這一點白天羽無法否認。

“但我偏偏是他的女兒,所以我隻能吸引男人了。”謝小玉又接著說:“如果我規規矩矩的像個淑女,反倒不像謝曉峰的女兒了。”

關於這一點,白天羽也無法反對,所以謝小玉又接著說:“我父親雖然風流卻不下流,他選中的女人都是天下絕色,千中難得其一的美女。”

謝曉峰看女人的眼光比他的劍更有名,他選中的女人,無疑也是每個男人公認為最可愛的女人。

所以謝小玉既是謝曉峰的女兒,她挑選男人的眼光當然也不差,必然也是最為出色的男人。

謝小玉沒有說出這句話,可是她的眼睛卻等於很明顯的這樣說了,而且也回答了白天羽一些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白天羽輕輕的笑了,他很欣賞這個女孩大膽,雖然他也見過一些很大膽的女人,但那也隻是她們在追求男人時所表現的作風而已。

如果要她們在口中承認喜歡男人時,她們就會扭扭擺擺的裝模作樣了。

但欣賞歸欣賞,愛不愛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來你是挑中我了?”白天羽笑著說。

“你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謝小玉說:“沒有一個男人能比得上你。”

“你挑選男人的方式還真特別。”白天羽注視她:“招待男人的方式更是特別。”

“因為我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不是特別的男人,我是看不中意的。”謝小玉也在凝視著他:“即使是很出色的男人,通不過那些特別的測試,我還是看不中意的。”

“你所謂特別的測試,是指你這件使人想入非非的衣裳?”

“這隻是其中之一。”謝小玉笑了笑:“我穿上這身衣服,隻是考究一下他們審美的眼光,如果他們隻為我的身體而引起了獸性的行動,而忽視我所表現的美,這種男人……”

謝小玉笑著搖搖頭。

白天羽凝視她,看了很久,才開口;“你還是個小女孩,怎麼懂得這些……這些道理?”

“你以為我已不是……不是--”

白天羽不等她說出那兩個字,馬上打斷了她的話:“我相信你是的。”

謝小玉的臉居然會紅:“你真的相信?”

“相信。”

“你對女人會不會很凶?”

“不一定。”白天羽看著她:“有時候是很凶很凶的。”

謝小玉的臉已發出了豔然的紅光,身子貼得他更近了,聲音更加嗲聲了:“我就不怕你凶,你越凶我越高興。”

白天羽已不再說話了,他已展開了行動。

他展開什麼行動呢?

第四章 花的無語

花聲軒。

花語人住的地方就叫花聲軒。

花本無語,又怎能聽到聲音呢?

莫非聽的本就是花的無語?

在某些時候,無聲豈非更勝有聲?

此時花聲軒裏就無聲。

三個人,卻沒有一點聲音,大家隻是靜靜的看著屋內的亂七八雜。

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屋子一定經過一場決鬥。

首先打破這靜寂的是載思。

“花漫雪雖然沒有展露過武功,可是我相信她的劍術一定不錯。”載思說:“因為她曾經在南海星宿待過三年。”

南海星宿“多情門”,向來是以劍聞名的。

“所以我相信花語人的劍,也一定很好。”載思接著說:“你們看這張椅子上的痕跡,就是劍所留下的。”

“這是劍痕不錯,但為什麼一定是花語人所留下的?為什麼不可能是別人留下的?”皇甫也開口了。

“這劍痕很淺,一定是力量不足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載思說:“來綁架花語人的人武功一定很高,力量也一定很大,所以這痕跡一定是花語人留下的。”

“你剛才說花語人的劍術一定很高,劍術高的人,又怎麼會有力量不足的現象呢?”皇甫又問。

“你看這劍痕開頭比較深,越來越淺,顯然她一劍沒刺中,立即將力量消掉。”載思解釋著:“如果不是劍術很高的人,又怎麼這麼快將已發出的力量消掉呢?”

“而且依這屋子裏的情形看來,對方來了四個人。”任飄伶總算開口了:“如果花語人的武功不高,這屋子裏的情形,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他們打鬥雖然很激烈,但是發出的聲音一定很小聲。”載思說:“否則一定會驚動府內的人。”

“他們的決鬥一定是很快的就結束掉。”任飄伶說:“快到令花語人來不及喊出聲。”

--這一點是這整件事最重要的一點,隻可惜任飄伶隻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帶過了。

花語人的妹妹藏花為什麼沒有和任飄伶在一起呢?

他們昨夜不是一起聽見有關廢虛的事嗎?為什麼今天隻有任飄伶一個人去?

難道她不關心皇甫的死活?

或是她另有別的目的呢?

是不是任飄伶要她去做一件別的事?

麵對著謝小玉,麵對著一個穿得這麼少衣服的女孩,麵對著一個說這種話的女孩,如果你是白天羽,你會有什麼行動?

你會沉默嗎?你會無動於哀嗎?你會沒有任何行動嗎?

白天羽已不再無動於哀了,白天羽已不再沒有行動了,他粗野的將謝小玉抓了過來,用力的按在自己的腿上。

然後他就做了一件令謝小玉恨他一輩子的事。

當白天羽抱起她時,謝小玉的眼睛就閉上,她已經準備接受一次可能很凶猛的衝擊了。

可是她卻沒想到這次衝擊是落在她的屁股上。

而且是用帶著鞘的劍,重重的打在她的屁股上。

打第一下的時候,謝小玉還可以忍受,她以為白天羽或許是像某些人一樣,具有某種毛病,可是打到第五下的時候,她知道不對了。

因為白天羽除了打她的屁股外,沒有其他的反應。

當謝小玉挨到第十下的時候,她更了解到一件事:白天羽就隻是要打她的屁股,並沒有別的意思了。

所以她就開始掙紮,但是要在白天羽的手中掙開,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於是她就開始咒罵,幾乎將他所會語言的粗話都罵了出來,但是當白天羽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又豈是幾句咒罵所能遏止的。

謝小玉當然隻有老老實實的挨下去,挨到白天羽自己高興停止的時候。

幸好白天羽高興的時間來得很快,隻打到第二十下的時候,他就停了手。

白天羽冷冷的將謝小玉往地上一推,然後冷冷的看著她,冷冷的說:“如果你不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會一劍劈了你。”白天羽說:“因為你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才代他教訓你一頓,你實在是缺乏好好的教訓。”

謝小玉躺在地上,隻能側著身子,用手拍著地,用嘴大聲罵著:“白天羽,你這龜兒子、龜孫子,你不是人,是一頭豬,一條狗……”

可惜這頭豬、這條狗已經聽不見她的精彩叫罵。

白天羽已經走了出去。

謝小玉才不管他有沒有聽到,繼續的罵了一陣,罵到自己也感到無聊了,才停了下來。

她當然還是咬牙切齒的,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卻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

在挨了一頓揍後,居然還會笑,她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喜歡要人來打她?

這個問題立刻就有人問了。

一個長相雖然很平凡,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但身材卻是一流的中年婦人走進來,然後盯著謝小玉看了半天,才開口問:“小玉,你是不是有毛病?”

“不,方芳,我沒有毛病。”謝小玉轉過頭看著她。

原來這個中年婦人叫方芳,看她對謝小玉的稱呼與態度,使她的身份變得很暖昧了,既不是上人,也不像下人。

“你剛才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了他的。”方芳說。

“沒有機會,他這個人太精了。”謝小玉坐了起來:“玫瑰飛箭還沒有動,他就知道了。”

“那也隻不過才一種而已。”方芳說:“你這兒有九重埋伏。”

“我相信沒有一種能瞞得過他的,最多是自取其辱而已。”謝小玉說:“你也看見他喝下了一杯百花露,結果一點事也沒有,那毒粉施展出來也不見得有效的。”

“這小子的確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硬漢,比你父親年輕的時候還要難纏。”

“方芳,我父親年輕時是什麼樣的?”

“也差不多,隻是心腸太軟,尤其是對女人,硬不起心來。”方芳笑笑:“不像他,居然舍得打你的屁股。”

“這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謝小玉臉上發出了光彩:“有所必為,有所不為。”

“難道你喜歡挨打?”

“沒有人喜歡挨打的。”謝小玉笑著說:“我也不是真有毛病,會喜歡讓一個男人打我的屁股。”

“可是你似乎被打得很高興。”方芳說:“而且還在笑。”

“我是被打得很高興,他打了我,就證明他是喜歡我、關心我的。”謝小玉說:“因為我的舉止的確是該打。”

謝小玉的神情突然轉為悲戚,聲音也充滿了哀怨。

“如果我從小能夠有個人如此的管我、教訓我,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子。”

“小玉,這要怪你父親。”方芳說:“他如果常常來看看你母親,你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子了。”

謝小玉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問:“方芳,我娘當真是具有顛倒眾生的魔力?使得男人都甘願為她犯罪?”

“是的。”方芳點點頭:“宮主的妙相無邊,無人能抗拒。”

“可是她仍然抓不住我爹,正如我現在抓不住白天羽一樣。”謝小玉說:“可見天下還是有美色打不倒的男人。”

“是的,不過這種男人究竟太少了,所以你母親才會為了你爹而痛苦一生。”方芳說:“你如果想要這一生快樂,最好還是忘了白天羽。”

“忘得了嗎?”謝小玉輕輕歎了口氣。

一個美麗的女人,固然能夠使見過她的男人銘心難忘,但是一個能使這種女人動心生情的男人,給予她的影響卻是刻骨難忘的。

正因為如此,那個男人如果背棄了她,給予她的打擊也是刻骨難忍的。

--武林中有很多的事故,都是這樣子產生的。

謝小玉的母親是一個什麼宮主?

她自然不會是慕容秋瑩,很可能是第二個慕容秋瑩了。

慕容秋瑩要泄恨,她要毀的是謝曉峰本人。

謝小玉的母親卻是要毀謝家的神劍山莊,所以她才把她的女兒送到神劍山莊來做神劍山莊的女主人。

但是她毀得了嗎?

謝小玉總算換了件人穿的衣服,重新拿出一個杯子,倒了杯波斯葡萄酒,喝了一口後,才又說話:“人呢?計劃進行的順不順利?”

“很順利。”方芳說:“人已照計劃的送到了‘無心庵’。”

“有沒有驚動王府內的人?”

“沒有。”方芳說:“花語人的武功比我想象中還要好,差一點就失敗了。”

謝小玉又喝了口酒,然後看著方芳:“下麵怎麼做,你知道嗎?”

方芳點點頭。

看著淩亂不堪的屋內,皇甫就算想找個座位都很困難,他輕輕的歎了口氣,然後才問載思:“你想他們會殺了她嗎?”

“不會。”載思很快的就回答:“如果要殺她,又何必將她帶走呢?”

“現在雖然一點頭緒都沒有,對方是誰也不知道。”任飄伶說:“不過他們一定會在這一兩天之內,開出條件給你。”

“要錢?”皇甫問。

“也許。”任飄伶笑了笑。

“要錢的成份不大。”載思忽然開口:“別忘了他們送來的那一箱珠寶,並不是一筆小數目。”

載思頭頓了頓,又說:“不管他們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你隻有一條路可走。”

“一條什麼路?”皇甫問。

“照做。”載思說:“不管他們開出任何條件來,你隻有照做。”

“如果我不答應呢?”

“不,你會答應的。”載思注視著皇甫,輕輕的說:“因為你非答應不可。”

“是的,你非答應不可。”

“還有一條路可走。”任飄伶忽然又開口。

此語一出,皇甫和載思均微怔,兩個人都以疑惑的眼光看向任飄伶,他笑了笑,又再重複一遍。

“還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皇甫說。

“花錢。”任飄伶笑著說:“當然也是花錢的路。”

“花錢?花什麼錢?”

“我雖然是個最貴的殺手,可是因為我的那些臭規矩,所以我輕常沒有錢。”任飄伶說:“我和平常人一樣,也要吃飯,也要喝酒,偶而也須要找找樂子。”

他笑了笑,又說:“所以我經常須要用別的方法來賺些錢,找人也是我的專長之一。”

“這個我知道。”皇甫說:“要成為一個一流的殺手,找人是必備的條件之一。”

“你的意思是說,隻要給你一筆錢,你就可以找出花語人來?”載思突然開口。

“是的。”任飄伶說:“一天之內,我保證將花語人帶回來。”

“一天?”

“一天。”

“好。”皇甫說:“你要多少錢?”

“我的胃口一向不太大。”任飄伶說:“我隻要一百零一兩就好。”

“一百零一兩?”皇甫這一次真的吃了一驚:“為什麼你隻要一百零一兩?”

“我有夥伴,為了這件事,她已經著手去調查了,花費和她的酬勞剛好一百兩。”任飄伶說:“剩下的一兩,正好是我的酬勞。”

找人是殺手的必備條件之一,盯人也是專門的條件之一。

藏花雖然不是殺手,但是她盯人的功夫卻是一流的。

仇無忌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跑來濟南城,他到這裏一定有目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不知道。

所以任飄伶隻好叫藏花盯著他,隨時隨地的盯著他,不管他到了哪裏?和哪些人碰麵?做了些什麼事?都要知道。

所以仇無忌愉快的在客棧裏喝酒,藏花隻有在外麵喝西北風。

還好仇無忌隻喝了一個多時辰的酒就走出客棧,一出客棧,他就往東走。

藏花當然是遠遠的跟著,這時夜已很深了,路上沒有行人,藏花跟蹤起來當然就比較困難一點。

更何況要跟蹤一個像仇無忌這樣的高手,當然就更困難一點,還好今夜老天很幫忙,今夜不但無月,也無星,大地一片漆黑,夜色裏隻有那遠遠朦朦的燈光在閃爍。

星月全無,風卻很大,大地將那地上的千年老泥沙都吹在藏花的臉上。

仇無忌仿佛隻是出來散散步,又仿佛是要趕到某個地方去和某個人碰麵。

如果他隻是出來散散步,欣賞欣賞夜色,但他走的速度實在不像是在散步。

他要趕到某個地方和某個人見麵?看他的走法卻又不像是這樣子的。

離開客棧,他已又在路上又瞎逛了一個多時辰,藏花實在搞不懂他到底要幹什麼?

是她的跟蹤被發現了?他要找一個隱密的地方,好將藏花殺掉?

或是和他約好碰麵的人還沒有來,所以他隻好在路上東逛逛、西逛逛?

仇無忌越走越離市區,最後終於走出了城,走入了荒野。

一到荒野,藏花的跟蹤就越加困難了。

荒野上空無一物,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空地,不要說是一個人了,就算是一顆石頭,都會清晰的出現在地平線上。

所以藏花隻有用“趴行”跟蹤了,所幸這荒野並不太大,她隻大約“趴行”了十來杯茶的功夫,就跟到了一片樹林。

還未到樹林,天已快亮,一入樹林,東方就現出灰朦朦的光芒來。

晨霧在林間升起,在遠方凝聚。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空氣中充滿了濕氣。

藏花的衣服已髒了,也皺了,她的頭發和眉毛全沾上了露水。

寒意隨著晨風緩緩的襲入她的體內,她拉拉衣領,抖了抖身體,強打起精神繼續走著這不知終點的路程。

樹葉在動,晨霧在飄,風在吹,旭日在東升,遠處已傳來了雞鳴,也傳來了一陣陣低沉而又古老的鍾聲。

藏花揚眼望向遠方,那兒隱隱約約的,仿佛有一座古寺,低沉而古老的鍾聲就發自那古寺。

仇無忌的目的也仿佛就是那古寺。

這世上大多數的廟、寺、庵都建在人跡較少的地方,不是在深山裏,就是在荒郊外,不是在溪水旁,就是在樹林內。

--為什麼這些供奉敬拜的神宇,都要建在這種地方呢?

曾有人這樣解釋過,廟蓋在深山裏,是要考驗朝拜人有沒有誠心?

你想來求神、拜佛,就必須要經過一段遙遠艱辛的的路程,心不誠,意不足,你當然也就無法走完這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