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在靠背上,展清歡長長地吐了口氣。來到民國已經五年了,初來乍到的不適和驚慌早就被日複一日冗長而又千篇一律的生活淘洗淨了。五年來展清歡已經逐漸適應了她的新身份,這還要歸功於她當年高考勇奪全校前十的聰敏。話說展家是書香門第,祖上展子虔是名垂青史的大畫家,展清歡唯一的親人,哥哥展敬臣是淮軍統帥。兄長待她極好,視若珍寶,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堅持要把她送到千裏之外的北平,遠離蘇南一帶的戰火。
“小姐,”紫蘇的聲音傳入清歡的耳中,清歡回過神,才發現身邊的人都已經提著大小行李陸續下車了,她伸了伸懶腰,順手提過身邊的兩個箱子。
紫蘇雖然對她的“怪異”早就習以為常,但還是猶豫著吐出一句:“小姐,我來就好了。”
清歡自顧自地向前走,仿佛沒聽到她的話,紫蘇看著她嬌小的背影和那兩個極不相稱的大箱子,也隻能歎一口氣,趕緊追了上去。
北平的車站充滿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南來北往的乘客在這裏中轉,或是投親靠友。滿地的花生殼,碎紙屑,香煙。有推著茶葉雞蛋四處叫賣的小販,小鍋裏蒸騰出的熱氣模糊了清歡的視線。她正伸長脖子找來接她的靳家人。
“不是說了是輛黑色汽車在車站門口等麼,嗯。是在那裏。”清歡走上前去,一個站在車旁的男子立刻開口道:“是蘇州來的展小姐麼?”
清歡還沒來得及回答,隻聽得“啊”的一聲,好像是紫蘇的聲音,接著就覺得頸上一涼,一低頭,竟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周圍的人大多恐慌不已,低著頭四處奔竄。
“齊栓,叫你們二少爺過來!”這話應該出自那綁匪之口,他話音剛落,旁邊那輛黑車裏就走下一個一身黑呢大衣的青年男子,想來就是靳家的二少爺。這位二少爺二十出頭,削瘦的臉龐輪廓分明,讓人看了就覺得冷毅決絕。他神態淡定,泰然自若地點上一支煙。清歡能感覺到綁匪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即聽到:“二少爺,這是你逼我的,怨不得旁人。”
二少爺波瀾不驚,仍是皺著眉看著這個混亂的場麵。倒像是個遠離塵世的聖人。
“喂,老兄。”清歡心念一動,埋怨道:“我拜托你綁人也看清楚了再綁,我不過是展家的一個小丫鬟,你綁我有何用?”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滿腹狐疑,但誰也沒見過真正的展小姐,所以立時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把紫蘇圍起來,以保證她的安全。
紫蘇此時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綁匪大聲道:“小妮子,少唬人,我看好了,靳家的人叫你展小姐,還有錯麼!”
清歡搖搖頭,輕蔑地笑道:“還真的不是一般的沒眼力,你見過小姐自己拎箱子的麼,搭訕這種事,自然是像我這種小丫鬟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