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高麗國謀臣乙支文德,打聽宇文述、於仲文是個好利之徒,饋送胡珠、人參、名馬、貂皮禮物兩副,詭計請降。宇文述信以為真,準其投降,許彼國王麵縛輿梓,籍一國地圖,投獻軍前。誰知乙支文德誆出營來,設計在中途紮住營,使他水陸兩軍,不能相顧。宇文述見乙支文德去了,方省悟其詐降。忙同兩個兒子宇文化及、智及,領兵一枝作先鋒,前去追趕乙支文德。著了,被乙支文德詐敗,誘人白石山,四麵伏兵齊起,將宇文化及兄弟,裹在中間截殺。正在酣鬥之時,隻聽得一陣鼓響,林子內卷出一麵紅旗,大書秦字。為首一將,素袍銀銷,使兩條鐧,殺入高麗兵陣中,東衝西突,高麗兵紛紛向山穀中飛竄。乙支文德忙舍宇文化及,來戰叔寶。文德戰乏之人,如何敵得住叔寶,隻得去下金盔,雜在小軍中逃命。
叔寶得了金盔,並許多首級,在來總管軍前報捷。宇文化及也在那邊稱讚好一員將官,虧了他解我之圍。隻見一員家將道:“小爺,這正是咱家仇人哩!”化及失驚道:“怎是我家仇人?”家將道:“向年燈下打死公子的就是他。”智及道:“哦,正是打扮雖不同,容貌與前日畫下一般,器械又是。這不消說了。”兩人回營,見了宇文述說起此事。宇文述道:“他如今在來總管名下,怎生害他?”智及道:“孩兒有一計:明日父親可發銀百兩,差官前去犒賞這廝部下,這廝必來謁謝。他前日陣上挑得乙支文德的金盔,父親隻說他素與夷通,得盔放賊,將他立時斬首。比及來護兒知時,他與父親一殿之臣,何苦為已死之人爭執。”宇文述點頭道:“這也有理。”次日果然差下一個旗牌,齎銀百兩,前到叔寶營中,獎他協戰有功。叔寶有花紅銀八兩,其餘將此百兩充牛酒之費,令其自行買辦。叔寶即時將銀兩分散,宴勞差官。他心裏明白與宇文述有隙,卻欺他未必得知,況且沒個賞而不謝的理。到次日著朱猛守寨,自與趙武、陳奇兩個把總,竟至宇文營中叩謝。此時隋兵都在白石山下結營,計議攻打平壤。
叔寶因宇文述差人犒賞,故先到宇文述營中。營門口報進,隻見一個旗牌,飛跑出來道:“元帥軍令,秦先鋒不必戎服冠帶相見。”這是宇文述怕他戎裝相見,掛甲帶劍,近他不得,故此傳令。叔寶終是直漢,隻道是優禮待他,便去披掛,改作冠帶進見,走入帳前。上邊坐著宇文述,側邊站著他兩個兒子,下邊站著許多將官,都是盔甲。叔寶與趙武等,近前行一個參禮,呈上手本,宇文述動也不動道:“聞得一個會使雙鐧的是秦瓊麼?”叔寶答應一聲是,隻聽得宇文述道:“與我拿下!”說得一聲,帳後搶出一幹綁縛手,將叔寶鷹拿雁抓的捆下。叔寶雖勇。寡不敵眾,總是力大,眾人捆縛不住。被他滿地滾去,繩索掙斷了數次。口口聲聲道:“我有何罪?”趙、陳兩把總便跪上去道:“元帥在上,秦先鋒屢建奇功,來爺倚重的人,不知有甚得罪在元帥台下,望乞寬恕。”宇文述道:“他久屯夷地,與夷交通,前日得乙支文德金盔放他逃走,罪在不赦。”趙武道:“臨陣奪下,現送來爺處報功,若以疑似害一虎將,恐失軍心;且凡事求爺看來爺麵上。”宇文智及道:“不幹你事,饒你死罪去罷。叉出帳下!”將校將兩個把總,一齊推出營來。那趙武急欲回營,帶些精勇,來法場槍殺,對陳奇道:“你且在此看一下落,我去就來。”跨上馬如飛的去了。這裏麵秦叔寶大聲叫屈道:“無故殺害忠良,成何國去?”滾來滾去,約有兩個時辰,拿他不住,惱得宇文智及道:“亂刀砍了這廝罷!”宇文述道:“這須要明正典刑,抬出去砍罷。”叫軍政司寫了犯由牌,道:“通夷縱賊,違誤軍機,斬犯一名秦瓊。”要扛他出營,那裏扛得動,俄延了大半個日子。
宇文化及見營中都是自家的將校,又見秦叔寶不肯伏罪,便道:“秦瓊,你是一個漢子,你記得仁壽四年燈夜事麼?今日遇我父子,料難得活了。”秦叔寶聽了此言,便跳起來道:“罷罷,原來為此。我當日為民除害,你今日為子報仇,我便還你這顆頭罷;隻可惜親恩未報,高麗未平。去去,隨你砍去。”遂挺身大踏步,走出營來。不料趙武飛馬要去營中調兵,恐緩不及事。行不上二三裏,恰好一彪軍,乃是來、周二總管來會宇文、於、衛各大將。趙武聽是來總管軍,他打著馬趕進中軍,見了來總管,滾鞍下馬道:“秦先鋒被宇文述騙去,要行殺害,求老爺速往解救。”來總管聽了道:“這是為甚緣故?你快先走引路,我來了。”趙武跨上馬先行,來總管撥馬後趕,部下將士,一窩蜂都隨著趕來,巧巧迎著叔寶,大踏步出來,陳奇跟著。趙武慌忙大叫道:“不要走,來爺來了!”說聲未絕,來總管馬到,來總管變了臉道:“什麼緣故,要害我將官?”叫手下:“快與我放了。”此時趙武與陳奇,有了來總管作主,忙與叔寶解去綁縛。宇文述部下見來總管發怒,亦不敢阻擋,便是叔寶起初要慷慨殺身,如今也不肯把與人殺了。來總管呼趙武,撤隨行精勇三百,先送秦瓊回營,自己竟擺執事,直進宇文述軍中,與他講理。於仲文與眾將,聞知來總管來,都過營相會。周總管也到,一齊相見。
宇文述知道秦瓊已被來總管放去,隻得先開口遮飾道:“老夫一路來,聞說本兵前部頓兵平壤,私與夷人交易,老夫還不敢信。前日小兒追乙支文德,將次就擒,又是貴先鋒得他金盔一頂放去。老夫想:目今大軍前來,營壘未定,倘或他通高麗兵來劫寨,為禍不小,所以隻得設計,除此肘腋之患。隻是軍事貴密,不曾達得來老將軍。”來總管笑道:“宇文大人,你說秦瓊按兵不動,他曾破高麗數陣。說他交通夷人,有甚形跡?若說買放,先有鴨綠江買放他回的。就是金盔,他現在報功,並不曾私取。大凡做官的,一身精力,能有幾何,須尋得幾個賢才,一同出力。若是今日要殺秦瓊,怕不叫做妒嫉賢能?你我各管一軍,如若你要殺我將官,怕不叫做侵官妄殺?”宇文述不好說出本心話來,隻得默默無言。於仲文眾人勸道:“宇文大人因一念過疑,卻又不曾請教得來大人,還喜得不曾傷害,如今正要同心破賊,不可傷了和氣。”周總管也來相勸,便置酒解和。來總管撇不過眾人情麵,勉飲幾杯,即與周總管歸營。叔寶出營迎接,拜謝來總管與周總管。來總管又恐宇文述借題來害秦瓊,將武茂功代秦瓊作先鋒,調秦瓊海口電紮。宇文述、於仲文,因糧餉不繼,準受了乙支文德詐降書,也不通知來總管,竟自撤兵,退軍薩水。反被高麗各城鎮出兵邀截追殺,戰死了右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王仁恭。薛世雄部下隻留得一半。獨衛文升部下軍馬,不損一人,其餘各軍,十不存一。眾軍逃到遼東,隋主聞知大怒。厚恤麥鐵校等。殺監軍劉士龍,囚於仲文。宇文述等盡皆削職,衛文升獨加升賞。這時宇文述自己也沒工夫,那裏還有心來害秦瓊。直到後日,宇文化及在江都新隋主時,把來總管全家殺害,也還為爭秦瓊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