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回 李玄邃窮途定偶 秦叔寶脫陷榮歸(1 / 3)

詞曰:

人世飄蓬形影,一霎赤繩相訂。堪笑結冤仇,到處藏機設阱。

思省思省,莫把雄心狂逞。

上調“如夢令”

自來朋友的通合,與妻孥之匹配,總是前世的孽緣注定。豈以貧賤起見,亦不以存亡易心,這方才是真朋友,真骨肉。然其中冤家路窄,敵國仇讎,胸中機械,刀下捐生。都是天公早已安排,遲一日不可,早一日不能。恰好巧合一時,方成話柄。如今再說王伯當、李玄邃、邴元真三人,別了孫安祖,日夕趲行,離瓦崗尚有二百餘裏。那日眾人起得早,走得又饑又渴,隻見山坳裏有一座人家,門前茂林修竹,側首水亭斜插,臨流映照,光景清幽。王伯當道:“前途去客店尚遠,我們何不就在這裏,弄些東西吃了,再走未遲?”眾人道:“這個使得。”李玄邃正要進門去問,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手裏題著一籃桑葉,身上穿一件楚楚的藍布青衫,腰間柬著一條倩倩的素綢裙子,一方皂絹,兜著頭兒,見了人,也不驚慌,也不踞蹴。真個胡然而天,胡然而地。怎見得?有“謁金門”詞一首為證:

真無價,不倩煙描月畫。白白青青嬌欲化,燕鶯鶯兒怕。

不獨欺誑羞謝,別有文情蘊藉。霎時相遇驚人詫,說甚雄心罷?

那女子一步步移著三寸金蓮,走將進去。玄邃看見驚訝道:“奇哉,此非苧蘿山下,何以有此麗人耶?”王伯當道:“天下佳人盡有,非吾輩此時所宜。”正說時,隻見裏麵走出一個老者來,見三人拱立門首,便舉手問道:“諸公何來?”王伯當道:“我等因貪走路,未用朝食,不料至此腹中饑餒,意欲暫借尊府,聊治一餐,自當奉酬。”老者道:“既如此,請到裏邊去。”眾人走到草堂中來,重新敘禮過。老者道:“野人粗糲之食,不足以待尊客,如何?”說了老者進去,取了一壺茶、幾個茶甌,拉眾人去到水亭坐下。李玄邃道:“老翁上姓?有幾位令郎?”老者答道:“老漢姓王,向居長安,因時事顛倒,故遷至此地太平莊來四五年矣。隻有兩個小兒,一個小女。”邴元真道:“令郎作何生理,如今可在家麼?”老者道:“不要說起,昏主又要開河,又要修城;兩個兒子,多逼去做工了,兩三年沒有回來,不知死活存亡。”老者一頭說,一頭落下幾點淚來。

眾人正歎時,見對岸一條大漢走來。老者看見,遙對他道:“好了,你回來了麼?”眾人道:“是令郎麼?”老者道:“不是,是舍侄。”隻見那漢轉進水亭上來,見了老者,納頭便拜。那漢身長九尺,朱發紅須,麵如活獬,虎體狼腰,威風凜凜。王伯當仔細一認,便道:“原來是大哥。”那漢見了喜道。“原來是長兄到此。”玄邃忙問:“是何相識?”伯當道:“他叫做王當仁,昔年弟在江湖上做些買賣,就認為同宗,深相契合,不意闊別數年,至今日方會。”王當仁問起二人姓名,伯當一一指示,王當仁見說大喜。忙對李玄邃拜將下去道:“小弟久慕公子大名,無由一見,今日至此,豈非天意乎?”玄邃答禮道:“小弟餘生之人,何勞吾兄注念。”老者叫王當仁同進去了一回,托出一大盤肴撰,老者捧著一壺酒說道:“荒村野徑,無物敬奉列位英雄,奈何?”眾人道:“打攪不當。”大家坐定了,王伯當道:“大哥,你一向作何生業?在何處浪遊?”王當仁道:“小弟此身,猶如萍便,走遍天涯,竟找不出一個可以托得肝膽的。”李玄邃道:“兄在那幾處遊過?”王當仁道:“近則張金稱、高士達,遠則孫宜雅、盧明月,俱有城壕占據,總未逢大敵,苟延殘喘。不知兄等從何處來,今欲何處去?”王伯當將李玄邃等犯罪起解,店中設計脫陷,一一說了。王當仁道:“怪道五六日前,有人說道:梁郡白酒村陳家店裏,被蒙汗藥藥倒了七八個解差,逃走了四個重犯;如今連店主人都不見了。地方申報官司,正在那裏行文緝捕,原來就是兄等,今將從何處去?”王伯當又把翟讓在瓦岡聚議,要迎請玄邃兄去同事。王當仁道:“若公子肯聚眾舉事,弟雖無能,亦願追隨驥尾。”老者舉杯道:“諸賢豪請奉一杯酒,老漢有一句話要奉告。”眾人道:“願聞。”

老者道:“老漢有一小女,名喚雪兒,年已十七,尚未字人。自幼不喜女工,性耽翰墨,兼且敏惠異常,頗曉音律。意欲奉與公子,權為箕帚,未知公子可容納否?”李玄邃道:“蒙老伯錯愛,但李密身如飄蓬,四海為家,何暇計及家室?”老漢道:“不是這等說。自來英雄豪傑,沒有個無家室的。昔晉文與狄女有十年之約,與齊女有五年之離,後都歡合,遂成佳話。小女原不肯輕易適人的,因剛才采桑回來,瞥見諸公,進內盛稱穿綠的一位儀表不凡,老漢知他屬意,故此相告。”眾人說,始知就是剛才所見女子。大家說道:“既承老翁美意,李兄不必推卻。”王當仁道:“隻須公子留一信物為定,不拘幾時來取舍妹去便了。”李玄邃不得已,隻得解絛上一雙玉環來,奉與老者。老者收了進去,將雪兒頭上一隻小金釵,贈與玄邃收了,又道:“小女終身,總屬公子,老漢不敢更為叮嚀。今晚且住在這裏一宵,明日早行何如?”眾人撇不過他叔侄兩人之情,隻得住了一宵。來朝五更時分,就起身告別。老者同當仁送了二三裏路,當仁對李玄邃道:“小弟本要追隨同去,怎奈二弟尚未回家,候有一個回來,弟即星夜至瓦同相聚。”大家灑淚分別。正是:

丈夫不得誌,漂泊似雪泥。

如今且慢說李玄邃投奔瓦崗翟讓處聚義。再讓秦叔寶做了來總管的先鋒,用計智取了氵貝水,暗渡遼河,兵入平壤,殺他大將一員乙支文禮。來總管具表奏聞,專候大兵前來夾攻平壤,踏平高麗國。煬帝得奏大喜,賜敕褒諭,進來護兒爵國公,秦瓊鷹揚。即將敕催總帥宇文述、於仲文,火速進兵鴨綠江,會同來護兒合力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