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回 竇建德穀口被擒 徐懋功草廬訂約(3 / 3)

不多幾日,前隊報說,已到拳石村了。懋功把兵馬尋一個大寺院歇下,自己易服,扮作書生,跟了兩個童子,進拳石村來。原來那村有二三百人家,是一個大市鎮。到了市中,隻見路上一麵衝天的大招牌,上寫道是:

西貝生術動王侯,卜驚神鬼,貧者來占,分文不取。

懋功問村人道:“這西貝生寓在那裏?”村人把手望西一指道:“往西去第三家便是。”懋功見說,忙進弄內,尋著第三家,隻見門上有副對聯,上寫道:

深慚諸葛三分業,且誦文王八卦辭。

懋功知是這家,便推門進去,隻見一個童子,出來說道:“貴人請坐,家師就出來。”懋功坐了片時,見一個方巾闊服的人,掀簾走將出來。懋功定睛一看,不覺拍手笑道:“我說是誰,原來賈兄在此!”賈潤甫笑道:“弟今早課中,已知軍師必到此地,故謝絕了占卦的,在此相候。”大家敘禮過,潤甫攜著懋功的手,到裏邊去,在讀易軒中坐定。潤甫道:“恭喜軍師,功成名立,將來唐家住命功勳,第一個就要算軍師了。”懋功道:“吾兄是舊交知己,說甚佐命功勳,不過完一生之誌而已。”說了茶罷,隻見裏邊捧出酒肴來,懋功欣然不辭,即便把盞。潤甫道:“軍師軍旅未閑,何暇到此荒村?”懋功將擒竇建德戰陣之事,並齊善行薦了他去治理樂壽的話,說了一遍。潤甫微笑了一笑道:“弟自魏公變故,此心如同槁木死灰,久絕名利,滿擬覓一山水之間,漁樵過活。不意逢一奇人,授以先天數學,奇驗驚人。弟思此事,原可濟人利物,何妨借此以畢餘生,不意又被兄訪著。”懋功道:“正是兄的才識經濟,弟素所佩服。但星數之學,未知何人傳授,乞道其詳。”潤甫道:“兄請飲三人獻,待弟說來,兄也要羨慕。”懋功舉杯,一連飲了三觥。

潤甫道:“當初有個隋朝老將楊義臣,他是個胸藏韜略,學究天人的唄宿將。因隋主昏亂,不肯出仕,隱居雷夏澤中。”懋功道:“這楊義臣,弟先年也曾會過,曾蒙他教益,可是他傳的麼?”潤甫道:“非也。他有個外甥女,姓袁名紫煙,隋時曾點入宮。那女子不事針鑿,從幼好觀天像。一應天文經緯度數,無不明曉,因此隋主將他拜為貴人。後因化及弑逆,他便用計潛逃到母舅家。本要落發為尼,因楊義臣算他尚有貴人作匹配,享祿終身。前年弟偶卜居雷澤,與楊公比鄰,朝夕周旋。賤內又與袁貴人親愛莫逆,故此傳其學術。”懋功道:“如今楊公在否?”潤甫道:“楊公已於去歲仙遊矣!袁貴人同楊公乃郎,並如夫人,俱在這裏守墓。”懋功道:“墓在那裏?”潤甫推窗向西指道:“這茂林中,乃楊公窀穸之所,他家眷也住在裏邊。”懋功道:“楊公雖死,弟與他生前亦有一麵。今去墓前一吊,並求貴人一見,未識可否?”潤甫道:“使得。”懋功就叫手下備楮儀一副,同賈潤甫步行過去。隻見幾畝荒丘,一抔淺土。雖然樹木陰翳,難免狐兔雜遝。懋功歎道:“英雄結局,不過如此!”潤甫忙過去通知了袁貴人,袁貴人就叫馨兒換了衰經,到墓前還禮拜謝了,揖進饗堂中。懋功必要求見袁貴人,袁紫煙也是不怕人的,就是這樣素妝淡服,出來拜見。懋功注目詳視,見袁貴人端莊沉靜,秀色可餐,毫無一點輕佻冶豔之態,不勝起敬道:“下官奉王命來樂壽清理夏王宮室,昨見一個官奴,名喚青琴。是隋帝舊宮人,雲是夫人侍兒。甚稱夫人才學閫範,在男子多所未見。下官意欲遣青琴仍歸夫人左右,但未識可否?”袁紫煙道:“妾隻道此奴落於悍卒之手,不意反在王宮。但妾親從凋亡,煢煢一身,自顧難全。奚暇與從者謀食,有虛盛意。”說完,辭別進去。

懋功此時覺得心醉神飛,隻得別了出來,對潤甫道:“弟向來浪走江湖,因所誌未遂,尚未謀及家室。今見此女,實稱心合意,欲求兄為之執柯,未知可肯為弟玉成否?”潤甫道:“此係美事,弟何敢辭勞,管教成就。先到合下去坐了,弟去即來覆命。”懋功慢慢的跟到潤甫家中去。坐了片時,隻見潤曹笑嘻嘻的走來說道:“袁貴人始初必欲守誌終天,被弟再四解喻,方得允從。但是要依他三件事,諒兄亦易處的。”懋功道:“那三件事?”潤甫道:“第一,要守滿楊公之製,方許事兄。第二,要收領楊公之子馨兒母子兩口,去撫養他上達成人。第三,有個女貞庵,係隋煬帝的四院夫人,在內焚修,與袁貴人是異姓姊妹。當年楊公送四位夫人到彼出家,原許他們每年供膳,俱是楊公送去。今若連合朱陳,必須繼楊公之誌,以全貴人昔日結拜之情。隻此三事,倘肯俯從,即是兄的人了。”懋功大喜道:“不要說此三件,就再有幾件,弟亦樂從。”就叫身邊童子,到前寨王將軍處,取銀二百兩,彩緞十表裏,身上解佩玉一塊,遞與潤甫道:“軍中匆匆,不及備儀,聊以二物銀兩,權為定偶。”潤甫忙叫手下並童子攜去,送與袁紫煙,說明依了三章之約。袁紫煙然後收了,將太乙混天球一個,在頭上拔下連理金簪一枝,回答了潤甫。同童子從人回來,付與懋功收訖。懋功道:“承兄成全弟家室,弟明日當有些微薄敬,並管轄樂壽文書,一同送來。大家共佐明君,豈不為美。”潤甫道:“閑話且莫講,請問軍師,王世充破在旦夕,單二哥如何收煞?”懋功皺眉歎道:“若題起單二哥,恐有些費手。”懋功又把前雄信追趕秦王一段,說了一遍。潤甫跌足道:“若如此說,單二哥有些不妥,兄與秦大哥,俱係昔年生死之交,還當竭力挽回方妙。”懋功道:“這個自然。”

正說時,天色已暮,隻見許多車仗來接,懋功隻得與潤甫分手。明早做下署樂壽印信文書,並書帕銀二百兩,差官送與賈潤甫。又命親隨小校兩個,將小禮百金,與宮奴青琴,送歸袁紫煙。二人去了回來說道:“宮奴禮金,夫人處懼已收訖。”差官又稟:“賈爺處文書禮儀,門戶鉗封,人影俱無,隻得持回。”懋功大驚道:“難道我昨日是見鬼?”忙騎了馬,自己到拳石村來看,果然鐵將軍把門,問其鄰裏,說是昨夜五更起身,一家都往天台去進香了。懋功歎道:“賈兄何不情至此?”心上疑惑,忙又到楊公墓所來,袁紫煙叫馨兒換了服色出來拜送,懋功執手叮嚀了幾句,然後上馬登程,往洛陽進發。正是:

陌路頓成骨肉,臨行無限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