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國笑著說:“好好,保密。我給你保密。行了吧?”說著,上前抱住周世慧,就扭了起來……周世慧說:“走,咱到外邊去跳。”說著,拽上白小國朝門外走去。

這時,坐在沙發上傻看的老胡慌了,忙低聲對小馬說:“老天,這就是‘花籃’?得多少錢呢?”

小馬拍拍他說:“放心,老胡。白小國不會虧你……”說著,扭過臉來,對另一個“花籃”說:“來來來,坐哥哥腿上……”

在外邊的大舞廳裏,周世慧一邊跟白小國跳舞,一邊低聲央求說:“小國哥,我是臨時來幹兩天,臨時的。你可千萬千萬別告訴我哥。你知道,我爸爸癱瘓了,我媽也有病,我家經濟困難,負擔太重了……你千萬幫我這一回!別告訴我哥,我會記你一輩子好處……”

白小國說:“好,好,你放心吧,我不說。保證不說。”

三天了,魏書田一直在鬧著要離婚……

這天,魏書田竟然鬧到廠裏來了。他來之前在家喝了點酒,兩眼喝得紅紅的。一進車間門,他就抹著腰喊:“李素雲,你給我出來!你出來不出來?”他一邊喊,一邊捋胳膊挽袖地往裏走……

機床轟隆隆響著……正在上班的工人們一個個抬起頭來,紛紛往這邊看……

魏書田在車間裏四下走著,一邊走一邊大聲喊:“李素雲,你出來不出來?你藏老鼠洞裏了?”

這時,正在檢驗工件的李素雲聽見喊聲,抬頭一看,又氣又羞。慌忙跑過來,推著他說:“你幹啥你?你跑這兒鬧啥?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有話回去再說……”

魏書田卻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喝道:“走,跟我回去!你回去不回去?”

這會兒,工人們亂紛紛地圍過來了。

有的說:“這是幹啥呢?這是幹啥呢?”

有的說:“再有理也不能打人哪!這也太不像話了!”

有認識他的,勸道:“老魏,魏科長,有話慢慢說嘛……”

有的說:“怎麼還攆到廠裏來了?這正上班呢……”

魏書田卻張狂著說:“不行!誰說也不行。她得跟我回去!現在就得給我回去……”

李素雲一邊躲閃著,一邊還流著淚說:“你們別理他,他是喝多了……”

魏書田卻說:“誰喝多了?別說二兩酒,八兩也不醉!老子是幹供銷的……”

這時,廠長領著保衛科的人趕來了。廠長往人群中一站,高聲說:“都上班去,誰圍觀扣他當月獎金!”

就這麼一句話,工人們紛紛回到崗位上去了……

廠長站在那兒,看了魏書田一眼,冷冷說:“家務事回家解決,不要鬧到廠裏來!誰再鬧事,我讓保衛科把他抓起來……”說完,廠長扭頭走了。

這會兒,一直沒有吭聲的周世中走上前去,拽住魏書田說:“老魏,走走,有話咱哥倆兒說說……”說著,強拉著把魏書田拽出去了。

兩人來到車間後邊的廢料堆前,周世中掏出一支煙,遞過去,兩人都把煙點上,默默地吸著……

周世中勸道:“老魏,不是我說你,你過頭了。再咋也不能鬧到廠裏來呀?”

魏書田吸著煙,低頭不吭……

周世中又說:“你一個大男人,能這麼鬧嗎?我說句實話,素雲是個好女人。你輕易不回來,人家給你帶著孩子,替你照看著家,一個女同誌,這就很不容易了。你別不知足……”

魏書田斜斜眼,看看周世中,耍無賴說:“你說她好?你還說她好?幹脆,你跟她過算了……”

周世中的臉慢慢繃緊了,冷冷地說:“老魏,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你怎麼能這樣說?”

魏書田沒有注意周世中的臉色,又說:“真的呀,真的。我白送給你,再搭五千塊錢,隻要她跟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世中一拳揍在了他的臉上!魏書田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平身摔在了地上……

魏書田又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伸手一摸,鼻子上有血,他高叫一聲:“好啊,你敢打老子?”說著,猛地撲了過來……

周世中站在那兒,揚起手,又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魏書田又迎麵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周世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拍拍手,掂上上班用的手套,扭頭走了。

白占元家。白小國正振振有詞地給他父親“上課”呢……

白小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對老父親說:“老爺子,你說你這一輩子,好煙沒吸過,好酒沒喝過,好菜沒吃過,你虧不虧?你這也叫個活?”

白占元在沙發上坐著,手裏捏著一根針,正戴著老花鏡補襪子,憑他說什麼,也不理他……

白小國又指著牆上貼的那些獎狀說:“……說起來也是一輩子了,你這一輩子都弄了些啥?就、就就……那些破紙?你說,叫你自己說,要那些紙有用沒有?既不當吃也不當喝,一點用都沒有!你看人家,你看看人家,人家都能鬧個十萬元戶,百萬元戶啥的,那也可說一說,是不是?你呢?弄那些破紙,那些個紙,說不好聽點,擦、擦屁股都嫌……”

白占元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你說啥?混蛋!”

白小國兩隻手一張,說:“好好,我混蛋,就算我混蛋。我從小就混蛋。打小,沒娘……長兩歲,人家都上幼兒園了,你把我一個人鎖到屋裏……上學了,人家有門路的,都把孩子送重點學校,咱上的是普通學校……上中學,人家的孩子分考不夠了,家裏有權的,說句話,就上了;家裏有錢的,送送,也上了。我呢?我能不混蛋嗎?我敢不混蛋嗎?我不混蛋我幹什麼?”

白占元氣得臉都白了,嘴唇哆哆嗦嗦地說:“小國,你爸是個工人,也沒啥本事,可你爸一輩子正正當當地做人,沒讓人說過啥。對你,你爸也算是對得起了,你爸一月就那麼多工資,可你看看你穿的,你吃的,還不知足嗎?啥叫好哪?啥叫享福哪?成天啥也不幹,遊手好閑的,光知道吃吃喝喝就是享福?說你小的時候,不假,你媽死得早,叫你受了點委屈。可你爸既得上班又得帶你,能是容易的嗎?你說你這也不如意,那也不如意,你都沒說說,你上課不好好學,回回開家長會讓你爸替你去給老師陪不是;你沒說說,你砸壞了學校多少塊玻璃?叫你爸去賠了人家多少錢?你沒說說,為了能讓你繼續在學校上學,你爸差點給人家校長跪下……這能都怨你爸?啥都怨你爸?”

白小國說:“看看,我一說你又不高興了。我怨你了?我沒敢怨你呀。我是給你說這個道理。你不是老說憑勞動吃飯嗎?憑勞動不假,可你這勞動啥價,人家那勞動啥價?人家動動喉嚨就是一萬兩萬,你呢?哎呀,天都到了這般時候了,你咋就不開竅哪!我是說,你隻要想掙錢,也不是沒有門路……”

白占元氣憤地說:“啥門路?去偷人家?”

正說著,恰好周世中從門前經過,聽見師傅發脾氣,走進來說:“小國,又惹師傅生氣了?”

白小國說:“我敢嗎?攤上這麼好的爹,要啥有啥,吃穿不愁……你說,我巴結還來不及呢!光看看這些獎狀,哪一張拿出去不換輛桑塔納!”

周世中點著他說:“小國,師傅拉巴你這麼大,不容易!你得走正路。你看看,你趴床下頭看看,光皮鞋都有二十多雙!你說你,還有啥不滿意的?我給你說,你要再惹師傅生氣,小心我揍你。”

白小國看了周世中一眼,油嘴滑舌地說:“世中哥,別說你想揍我,是個人都能揍我。叫我說,你幹脆把我消滅了算了,也省得糟蹋人民的糧食。反正我也覺著這活著沒多大意思……”

白占元說:“世中,你別理他。”

周世中說:“小國,人是自己活的,路是自己走的。有意思沒意思也靠各自的……”

沒等周世中說完,白小國便點著頭說:“對,對對。哥哥教訓得對。路是自己走的。這雞有雞道,鴨有鴨道,像你家世慧,那路走得多正!也就是陪人家坐坐,跳跳舞,那錢掙得……”

周世中的臉色立時就變了……

白占元忙說:“世中,你別聽他胡咧咧。世慧不是那種人!”

白小國一看周世中臉都變了,也急忙改口說:“我說啥了?我啥也沒說呀?”

周世中匆匆回到家裏,一進門就問:“媽,世慧呢?”

餘秀英說:“不是上班了?她常白班。”

周世中說:“你看看表,現在幾點了?”

餘秀英說:“那,是上課去了?”

周世中看看母親,一跺腳,“嗨”了一聲……

餘秀英急急地問:“出事了?出啥事了?咱馬上開家庭會……”

周世中怕母親急出病來,沒再說什麼,又匆匆走出去了。

夜裏,在廠大門口處,周世中又推著自行車匆匆走出來。

看大門的白占元攔住他說:“世中,你這是……”

周世中說:“師傅,我請了兩個鍾頭的假……”

白占元看看他,安慰說:“你別聽小國的,他嘴裏沒實話。世慧不會……”

周世中沒吭聲,隻默默地點點頭,騎上車子出去了……大街上,到處是紅紅綠綠的燈光,五光十色的廣告牌,到處都是喧鬧的顏色……周世中騎車在一片喧鬧中穿行,他不時在舞廳、卡拉OK廳門前停住,四下裏探望,期望著能找到周世慧的身影……

最後,周世中來到了“荷花大酒店”門前,他推車站在門前遲疑了片刻,聽見裏邊有音樂時,這才紮下車子,大步向裏走去。

大酒店的舞廳門前,他被一位服務小姐攔住了,小姐微微示禮,問:“先生,請問要雅間嗎?”

周世中不明白,問:“什麼?什麼雅間?”

服務小姐看他是沒來過的,便解釋說:“如果是訂包間的話,你可以進去,否則,請您買票。”

周世中問:“多少錢?”

服務小姐說:“門票十元。其他另算。”

周世中愣了一下,問:“我找個人,行嗎?”

服務小姐看看他,又問:“你有優待卡嗎?”

周世中搖搖頭說:“沒有。”

服務小姐說:“那就對不起了……”

周世中回身走了兩步,又重新折回來,低聲問:“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周世慧的?”

服務小姐再次看了看他,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我……不知道。老板有規定……”

聽她這麼一說,周世中倒站住了,他從兜裏摸出十塊錢,往門口的桌上一放,急急地朝裏走去……

舞廳裏燈光很暗,鐳射的光點像黑夜裏的小魚兒一樣在扭動的人身上遊來遊去;雙雙對對的舞男舞女們正在音樂聲中沉醉著……

周世中走進來,在黑暗中立了一會兒,而後四下尋去,見一切都在扭動,一切都是花嗒嗒的……他從一對對人前走過,看來看去,也沒有找到周世慧。當他就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又發現有一個人影很像。他疾步走上前去,剛要去拉,仔細一看,卻又不是……

接著,周世中又看見服務小姐手捧托盤從一個個雅間裏進進出出……他也跟著推開一個個雅間的門,看看,沒有;再看,還沒有;當他推開第三個雅間的門時,一下子怔住了……

這個卡拉OK房間裏有兩男兩女,一個姑娘依偎在男人的身邊唱歌;另一個姑娘正跟人抱著跳舞,而跟人跳舞的正是周世慧!

周世中幾步衝上前去,一把抓住妹妹的胳膊,上去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一巴掌打得太猛,太重,一下子把周世慧扇倒在地上……

包間裏立時亂了!那唱歌的姑娘“哇”地一聲驚叫起來……接著,兩個男人也跳將起來,張牙舞爪地罵道:“幹什麼?媽的,想找死哪!”

外邊舞廳裏的人也都圍過來了,酒店的保安人員也跟著湧過來……

周世中誰也不看,隻默默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周世慧,低聲吼道:“跟我走!”

這時,酒店的保安人員圍住周世中說:“幹什麼?幹什麼?想鬧事兒嗎?”

周世慧急忙上前,流著淚說:“別,你們別,這是……我哥。”

周世中誰也不理,也不說話,拽上周世慧就往門外走……

包間裏的兩個男人嚷道:“操!讓你們老板來,老子掏了錢了!老子掏錢也不是來受氣的!”

周世慧跟哥哥走到樓梯口,卻站住了。她流著淚說:“哥,我得給老板說一聲,他那兒還押著咱八百塊錢呢……”

周世中冷冷地說:“老板在哪兒?”

周世慧說:“樓上。”

周世慧二話不說,又拽著周世慧朝樓上走去。上了樓,在一個掛有“總經理室”字樣的門前,周世中“咚”一下把門撞開,拽著妹妹闖了進去,出口就說:“說,你不幹了!”

話剛落音,周世中卻像是遭了雷擊一樣,一下定住了!他看見,就在這間豪華的總經理室裏,就在那隻高檔的真皮沙發上,就在他的眼前,坐著他的前妻黃秋霞!她跟那個老板同坐在一張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