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年輕人說:“扯平了?這就算扯平了?你罰我們那麼多次,我們就罰你這一次……”說著,便往小田跟前湊……

小田手一指,說:“你們誰敢再動,我可就不客氣了!”

這時,三個人一湧而上,抱的抱,拖的拖,齊聲說:“你下去吧!”說著,三個人一起用力,把小田像皮球一樣扔在了河裏……

隻聽“嘩”的一聲,小田平身摔在了河水裏。河水不深,摔下去的小田在水裏掙紮了一陣,很狼狽地站了起來……

這時,遠處傳來了人的吆喝聲:“幹什麼?你們幹什麼……”

三個年輕人聽到喊聲,慌忙推上車子,又朝河裏看了看,說:“拜拜了……”說完,騎上車揚長而去。

片刻,班永順騎車趕過來了,他一看,小田渾身精濕地在水裏站著,忙問:“田,田主任,這,這是咋回事?”

小田擦了一下臉,苦苦地笑了一下,說:“報複我呢……”

班永順一聽,愣了愣,說:“誰,是誰?還真敢……”

小田站在水裏,沉默了一會兒,說:“沒看清。”

班永順趕忙紮好車子,慌忙下到河邊上把渾身淌水的小田拉上來,又很主動地綰起褲腿,脫下鞋子,下河幫小田把自行車弄上來……班永順幫小田撈車時,小田卻愣愣地在河邊上站著……

等老班把車撈上來,一看,車梁歪了,車叉子斷了,車瓦也偏到一邊去了……便說:“田主任,我看這車是不能騎了。你騎上我的先走吧。”

沒想到,小田愣愣地站了一會兒,卻說:“班師傅,對不起了。我這人有毛病。現在想來,我這人確實有毛病啊……”

這麼一說,班永順倒愣了,他忙表白說:“田主任,你不會懷疑我吧?我可沒有找人打你呀!我會幹這事嗎?咱們一個房裏住著,再咋說我也不會……”

小田馬上說:“我不懷疑你,我懷疑你幹什麼。不過,班師傅,以前,我確實對不住老哥,你多擔待吧……”

班永順更慌了,又嘮嘮叨叨地解釋說:“田主任,你千萬別誤會。我決不會幹這事,你要不相信,我給你賭個咒……”

小田說:“我相信,我相信……”

小田一說相信,老班卻更慌了,忙說:“你看,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你看,我要幹這事,我還會跟著嗎……”

小田挨了打,本來就一肚子火,班永順這麼一嘮叨,把小田給弄煩了,他大聲喝道:“你別再說了,好不好?別再說了!我,相,信!行了吧?”

班永順不再解釋了,說:“那,那,咱走吧?”

小田心裏煩,說:“班師傅,你先走吧……”說著,卻在橋邊上蹲下來了。

班永順看了看小田,想了想說:“好,那好,我走了,我先走了……”說著,悄悄把自己的好車撇下,扛上小田那水淋淋的壞車,頭前走了。車上的水瀝瀝拉拉地滴在他的脖子上……可他一邊走一邊還自言自語說:“懷疑情讓他懷疑了。咱會幹那虧心事……”

橋上,小田一身濕漉漉的,仍在地上默默地蹲著……

在一家較高檔的餐館裏,白小國正耀武揚威地喝斥一個服務員:“怎麼搞的?你們是怎麼搞的?菜到現在還沒有上齊?”

站在旁邊的服務員忙躬身說:“對不起,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白小國又說:“來盒煙!”

服務員說:“請問要什麼煙?”

白小國說:“這還用問嗎?紅塔山!”

服務員趕忙拿煙去了。片刻,她又走回來,送上一包煙說:“先生,您的煙。”

白小國拿起煙,從裏邊抽出一支,又大聲說:“火呢?”

服務員彎下腰來,趕忙給他點上煙,又把一個一次性的打火機放在了他的麵前……

周世慧坐在白小國的對麵,笑著說:“看你神氣的!”

白小國吸著煙說:“世慧,你不懂。這不是神氣,這叫‘派’。咱來幹啥的?來花錢的。花錢就得花得氣派點!”

周世慧忍不住笑了。她說:“小國哥,你要是百萬富翁,非把人折騰死……”

白小國說:“看看,又看不起你哥哥了?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

周世慧說:“你派頭這麼大,誰敢呢?”

這時,菜上來了,一會功夫,擺了一桌子!周世慧忙說:“你是瘋了?要這麼多菜?”

白小國滿不在乎地說:“輕易不請你吃頓飯,還不讓你吃好?回頭又該說我小氣了。”

周世慧說:“你呀,就是太浪費了。吃不完,扔了多心疼人哪!”

白小國說:“世慧,你這還不明白嘛。你哥哥不是巴結你的嘛,討你的好的嘛。又不讓你結帳,你怕什麼……”說著,又對服務員吆喝說:“上酒,上酒!”

周世慧忙說:“我可不喝酒……”

白小國說:“你不喝,哥哥喝。這行了吧?上酒,白的,啤的,都上!”

一會功夫,酒送上來了。白小國又說:“倒上,都倒上。”

周世慧說:“我說了,我不喝,別給我倒。”

白小國說:“喝不喝倒上嘛。都倒上都倒上……”服務員把酒倒上後,白小國端起酒杯,站起身來,說:“世慧,哥哥敬你這一杯,隻讓你喝這一杯。就看你給麵子不給了?”

周世慧為難地說:“小國哥,我真的不會喝……”

白小國端著酒說:“一杯,就這一杯,喝了這杯,我再讓你喝,你看著……”說著,一隻手放在嘴邊上,作出打的姿勢:“我打我的嘴!這行了吧?”

周世慧無奈,隻好端起酒,跟白小國碰了一下,說:“可就這一杯,啊……”說著,把酒喝了。

白小國見她把酒喝下去了,也把自己杯裏的酒喝下去,連聲說:“吃菜,吃菜……”

周世慧喝了酒,拿起筷子夾了兩筷子菜,突然趴在桌上哭起來了……

白小國忙問:“世慧,你怎麼了?是不是哥哥錯了?哥哥不該讓你喝酒?”

不料,周世慧用手絹擦了擦眼,抬起頭來,說:“小國哥,喝就喝。給我倒上!”

白小國說:“痛快!好,倒上……”說著,又給周世慧倒上了一杯。周世慧二話沒說,端起酒一下子就喝進去了,她喝得有點猛,一下子喝嗆了,咳嗽起來……

白小國一手端著酒壺,欲倒未倒,卻說:“不能喝,別喝了吧?”

周世慧咳完了,卻又指指酒杯說:“倒上!”

白小國說:“好好,倒上……”說著,又把酒倒上了。

周世慧一連喝了三杯,臉喝得紅撲撲的……她抬起頭來,望著白小國說:“小國,你說這人真沒意思……”

白小國說:“啥叫意思?錢就是意思。權就是意思。這社會,我算是明白了。有錢有權,就有意思,渾身都是意思。走哪兒哪兒有意思。要是沒錢沒權,就沒意思了,一點點意思也沒有。走哪兒哪兒沒意思,渾身上下一身毛病,誰看你都不順眼!我說得對不對……”

周世慧說:“有錢沒錢都沒意思……”

白小國說:“不對,不對,這話不對。”

周世慧說:“有些人,你對他再好,你一心一意對他好,可他,全當沒看見!你說,這算啥人哪?哼,傲什麼傲?有什麼傲的……”

白小國故意說:“我傲嗎?世慧,你看我哪點傲了?就是有個十萬八萬的,三十五十萬,也沒啥傲啊?有錢人多著呢。”

周世慧說:“我不是說你。”

白小國說:“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說我。哥哥也沒這個福份,是不是?世慧,我不是說你,不就是那姓田的小子嗎?不就當個破主任嗎?要人沒人,要錢沒錢,他算個球啊……”

周世慧說:“你,你別這樣說他……”

白小國斜了周世慧一眼,說:“好,好,不說不說。喝酒,喝酒……”說著,又給周世慧倒上了一杯。

周世慧端起酒,默默地喝下去,而後流著淚說:“你說他是人不是人?我給他織了件毛衣,他連試都不試……”

白小國說:“我看,這人是欠揍。怎麼樣?哥哥替你揍他一頓吧?”

周世慧說:“別,你可別……我就是心裏難受,想說說……”

白小國說:“世慧,我說一句你不愛聽的話。那姓田的,分明是腳踏兩隻船。吃著碗裏,看著鍋裏。他先是迷那姓林的女人,後來又勾扯你。聽說他最近又跟那姓林的聯係上了。所以……”

周世慧抬起頭,醉眼惺忪地望著他:“真有這事?不會吧?那姓林的那樣汙辱他……”

白小國說:“看看,你又不信了?不信算了。你也看不起你哥哥,算我沒說。”

周世慧似信非信,說:“他就這麼賤嗎?男人都這麼賤嗎……”

白小國說:“世慧,這你的打擊麵就太大了。你哥哥就不是這樣的人。唉,說起來,你哥哥也是一肚子委屈呀!都是個人對不對?你哥哥也算是個人。在家裏老爺子不當我是個人,出門來,又有誰當你是個人?媽的,狗都不如!不就因為沒考上大學嗎?不就是因為是個小工人嗎?我不想上大學嗎?我不想風光嗎?哪丈人才不想哪!話說回來,咱是啥出身,人家是啥出身?有些事情,咱翻山越嶺,曆盡千辛萬苦也辦不到的事情,人家一句話就辦到了。你說說,理在哪裏?還有理嗎?我恨哪!我恨那些那些……”說著,他揮起手在桌上掄了一圈,竟也掉了眼淚!

周世慧的頭抬不起來了,隻喃喃說:“你,你說什麼……”說著,她的手慢慢揚起來,兩眼迷迷茫茫地望著白小國:“姓田的,你,你走!你給我出去!你有什麼了不起……”

白小國一愣,突然哈哈地笑起來……

“多家灶”裏,班永順帶著一身泥水走回來。他一踏進門,王大蘭便嚷起來了:“哎喲!你看看你,這是咋弄的?一身泥一身臭水,平展展的大馬路,你是掉河裏了?!”

班永順說:“不是我掉河裏了,是小田,田主任掉河裏了……”

王大蘭說:“哼,啥鱉孫主任哪!你還主任主任的,他待你老好?”

班永順說:“小田被人打了,我遠遠地瞅見,上去好幾個人打他!車也給扔河了……”

王大蘭忙問:“真的?沒出啥大事吧?”

班永順說:“反正打得不輕……”

這時,正在廚房做飯的梁全山也走出來問:“小田挨打了?!”

班永順說:“可不。打了還把他攢到河裏,‘砰’一家夥,水花子濺老高……”

梁全山問:“喲!那誰打的?”

班永順說:“我在後邊,離得遠,沒看清。估摸有三四個人呢……”

王大蘭說:“叫我說,不虧他!一當上主任,看他燒的?又是裁這個,又是罰那個的……”

班永順忙說:“你看你,你咋說這話?淨叫人家懷疑咱……”

王大蘭說:“懷疑誰呢?他還懷疑你呢?”

班永順說:“嗨,我也是倒黴,剛好碰上。我還幫他把車撈上來……可聽他話裏不大對勁兒,你說說?”

王大蘭說:“他懷疑咱?嘿嘿,他還懷疑咱?叫他很懷疑!這一回,他要是敢報複咱,我可不依他!”

梁全山說:“不管是誰打的,這下可有戲看了!一個車間主任,讓人白白地打了一頓,你說,他還咋工作吧!”

王大蘭說:“他想咋工作咋工作。反正不是咱!改革,改革,革這個革那個,革來革去革到了他自己頭上,這他不革了吧……”說著,又埋怨老班說:“你看你,一身濕!趕緊回屋換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