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鄰居們全都湧來了。首先進來的王大蘭上前拉住說:“你看看,兩口子,咋跟敵人樣?這是幹啥呢?”
周世中,周世慧,小田等人也都跑過來了。周世中上前把他們強行拽開,說:“老梁,你這是幹啥呢?也不怕嚇著孩子?”
梁全山氣喘籲籲地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崔玉娟流著淚說:“不過了,不過了……”
王大蘭說:“玉娟剛才回來時還好好的,咋一會兒可打起來了?”
崔玉娟哭著說:“周師傅,你們大家給評評理,哪有這樣的男人?誰見過這樣的男人?天天偷偷去跟蹤他老婆,盯他老婆的梢兒?你說這是人幹的事嗎?”
梁全山當著眾人的麵,一下子發狠說:“幹什麼呀?都幹些什麼呀?想我不知道?當我是瞎子?騎到我頭上來了!趕明兒還敢騎著我頭發梢兒尿尿哪!離婚!我非離婚不行……”
崔玉娟說:“你說,你說,你說我都幹什麼了?你要不說出來你不是人!離就離!走!找你們廠領導……”
梁全山說:“你,你,你……你當我不知道,你跑到大酒店裏,跟跟跟人胡混……”
崔玉娟瘋了一樣哭喊著說:“姓梁的!你不是人!你就這麼汙辱我?你給我找出來,我跟誰胡混了……”說著又要上前跟梁全山撕打,被眾人拉住了。
眾人都勸道:“這是幹啥?孩子都那麼大了,咋說離就離呢?算了,算了……”
梁全山也氣呼呼地拤著腰說:“你必須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別想再進這個家門……”
崔玉娟指著梁全山說:“好,姓梁的,我算認識你了!你等著吧……”說著,便四下瞅著,找著鞋穿上,拿上挎包就走……
眾人忙拉住她,王大蘭說:“玉娟,吵幾句就吵幾句,你也不能走啊……”
崔玉娟哭著說:“嫂子,你不知道。這一段,我掙錢比他多了一點,他天天給我臉看。我都一直忍著呢。就這,還不行,他還懷疑我,跟蹤我,這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梁全山當著眾人說:“別拉她,誰也別拉她,讓她走!我非離婚不可……”
聽梁全山這麼一說,崔玉娟掙脫眾人,氣恨恨地跑下樓去了……
小芬哭喊著說:“媽媽,媽媽……”
夜裏,在小田的房間裏,周世慧和小田相偎而坐……
周世慧說:“小田,你看見了嗎?”
小田說:“看見什麼?”
周世慧說:“剛才,梁師傅兩口子,又打又吵的。我們也會嗎?”
小田說:“不會,永遠不會。”
周世慧說:“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呢?要是我煩你的時候呢?”
小田笑著說:“要是我煩你的時候呢?”
周世慧說:“要是你煩我了,我就走,我就遠遠地離開你,這樣,咱們就不會吵架了……”
小田說:“要是你煩我了,我那兒也不去,我讓你煩個夠,讓你氣個夠……行了吧?”
周世慧笑著說:“那你是想氣死我呀……”說著,便佯裝要打他……
小田一下子抱住她,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
周世慧紅著臉說:“咱們永遠別吵架。我要吵了,你別理我;你要吵了,我也不理你,過一會兒就好了。”
小田說:“對,過一會就好了。”
周世慧說:“我是說,永遠別為錢吵架。”
小田想了一下,說:“在現代社會裏,首先,人得有錢,隻有錢到了一定的基數之後,人才能不為錢去吵架。”
周世慧說:“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多少才是夠呢?你隻要一心在錢上,多少也不夠……”
小田說:“你說得也對。人不能一心為錢,但錢是為人服務的,也不能沒有錢。必須有錢。多少是夠呢?我想,隻要錢不壓迫你,你不為錢所累,這就是夠了……世慧,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辭職嗎?”
周世慧說:“你想說什麼?是為我,對不對?”
小田說:“也對也不對。為你,也為錢。為你,是我欠你太多太多……可我說心裏話,我也為錢。我們不可能再像你哥那樣生活了。他們是有理想的一代人。他們的大部分心血都拋在這個廠裏了,他們已經跟廠鑄在一起了。在廠裏,白師傅、你哥他們在精神上是主人,他們永遠會有主人意識。而我沒有。我僅僅是一個勞動者。是受雇傭的勞動者。這就是咱們和他們的差別。所以我決定離開這裏。我願意到鄉鎮企業去,那裏更活泛,更能發揮我的能力,再說……”小田說到這裏,他笑了,“他們給的錢多……”
周世慧聽了,擔憂地說:“不知為什麼,我有點怕。我也不知道怕什麼,就是有點怕……”
小田說:“我知道你是怕什麼。不會的,永遠不會……”
小田說:“其實,有時候,我也怕。有你陪著,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小田說:“世慧,目前,我沒有很多錢,我也不想向老人們要錢。可結婚隻有一次,我不能讓你像別的姑娘那樣……”
周世慧攔住話頭說:“咱們不是說過了嗎?有你,我就很滿足了……”
小田充滿信心地說:“我們會有錢的,我們會有很多錢。到那時候……”
周世慧說:“別說錢,我怕你說錢……”
小田說:“明天我們就去登記。好嗎?”
周世慧低下頭,小聲說:“依你吧。就依你……”過了一會兒,她又喃喃地說:“咱們一走,就苦了我哥了……”
門外的窗戶上,清晰地印著兩個互相偎著的頭影……
早晨,棉織廠的小車司機小苗來了。他把車停在樓下的空地上,走上樓來,進了“多家灶”。他站在梁全山家門前,敲敲門喊道:“梁師傅,梁師傅。”
梁全山開了門,一看是司機小苗,便上下打量著他,用審問的語氣說:“你怎麼來了?你來幹什麼?”
小苗說:“梁師傅,你別這樣看我。我今年才二十五歲,剛結婚不到一年……我可是跟崔科長毫無關係,是廠長派我來的。”
梁全山沉著臉說:“你什麼意思?你怎麼這麼說話?”
小苗說:“沒啥意思。我是怕你有意思,亂懷疑。”
梁全山仍警惕地問:“廠長為啥要派你來?廠長派你來幹什麼?”
小苗擺擺手說:“梁師傅,你別,你別跟審犯人一樣。廠長派我來,是給崔科長拿衣服的……”
梁全山質問說:“她自己為什麼不回來拿?一個屁大的小科長,架子大了?還派人來拿……”
小苗說:“梁師傅,你們兩口子事,我不管不問。廠長派我來我就來……”
這時,梁全山突然轉變態度說:“小苗師傅,來,來,屋裏坐……”說著,便把小苗拉進屋去。
進了屋,梁全山又把門關上,小聲問:“小苗師傅,你給我說實話,玉娟跟你們廠長到底啥關係?”
小苗說:“梁師傅,你讓我說實話,還是說瞎話?”
梁全山說:“老弟,當然是說實話了,你成天跟著廠長,你說實話……”
小苗說:“說實話,廠長跟崔大姐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們廠積壓的產品大部分是崔大姐給推銷出去的,廠裏原來發不下來工資,現在有獎金了,這都是崔大姐的功勞。崔大姐是廠裏的功臣,你說廠長會對她咋樣?”
梁全山說:“你說他們沒有關係,那廠長為啥經常派車來接她?她算個啥?”
小苗說:“梁師傅,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每次都是我來接崔大姐的,這我最清楚。接她就是有緊事,都是些業務上的事,耽誤不得,耽誤一會兒,事就黃了!現在是商品經濟,時間就是金錢,這還不知道?實話說,你別看崔大姐有時候車來車去,其實也苦著呢,每次出差都是我送她去的車站,提一大包,你猜包裏裝的啥?淨方便麵……”
梁全山說:“那,在大酒店裏開房間是咋回事?你們廠還專門在酒店裏包有房間?”
小苗說:“是不是昨天?”
梁全山說:“是呀。這你咋解釋?”
小苗說:“是325房間,對不對?”
梁全山說:“對,就是這個325,我親眼看見她從裏邊出來,還四下瞅瞅,你說這……”
小苗說:“嗨!那是我們廠剛包的一個房間,我們廠準備在酒店裏開訂貨會哪。你去房間裏看了嗎?”
梁全山說:“沒看。”
小苗說:“房間裏七八個人呢。正在研究開訂貨會的事呢。當時我也在場。廠長,分管銷售的副廠長,都在呢……”
梁全山說:“那,那她還跟小偷樣的,這個門前看看,那個門前看看……”
小苗說:“那是看房間號呢。當時,本來是讓我去的,崔大姐說她去,她就去了……”
梁全山撓撓頭說:“這麼說,我弄錯了?”
小苗說:“梁師傅,錯不錯,是你的事。我是來拿衣服的……反正,我看崔大姐是氣壞了。她說要住辦公室呢。”
梁全山說:“你等等,我再問你,還有呢,還有呢……”說著,他從枕頭下翻出一個小本本,忙翻了幾頁,剛要念……
小苗看了看他,說:“梁師傅,有句話我不該說。咱男子漢大丈夫的,天天盯老婆的梢兒,你說這這這……叫人笑話呀!”
梁全山一下子十分尷尬,他不好意思了,臉紅著說:“我我也就是順便順便……那個那個……”
他們說話時,女兒小芬卻一直在悄沒聲地忙活著。這時,她把一個裝衣服的小包遞上來說:“叔叔,這是我媽媽的衣服……”
上午,小田和周世慧雙雙到街道上的婚姻介紹所去登記……
兩人穿戴一新,先到街上的照像館裏照了一張合影像。而後又一塊去登記。走在大街上,秋陽和煦,秋風爽爽,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有許多愛意溢在臉上……
兩人正走著,沒注意,兩三輛自行車騎到了他們跟前……等小田抬頭看時,隻見又是那三個年輕人虎氣氣地在麵前立著……
小田把周世慧攬在身後,厲聲說:“你們想幹什麼?”
隻聽那個高個年輕人叫道:“田頭兒,祝賀你呀。”
小田說:“到底想幹什麼,說吧?我告訴你們,今天可不比往常,誰敢上來,我這一罐熱血就摔上了!”
那個胖胖的年輕人說:“田頭兒,我們知道你要結婚了,在你的大喜日子裏,我們想送你一份禮物。”
那個矮個年輕人說:“田頭兒,那天是我們不對,我們今天打算補回來。”
周世慧又一下子站在了小田麵前,說:“你們誰敢動我丈夫一指頭,我跟你們拚了!”
那個高個年輕人鼓了幾下掌說:“田頭兒,夠意思了!你真夠意思了!你能娶上周頭兒的妹妹,真是有福啊!有福得讓人眼紅……好了,好了。”
說著,三個人下了車子,鄭重地對小田說:“田哥,對不住了。我們三個是專門來向你賠禮道歉的。”
小田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
那個胖胖的年輕人也說:“田哥,我們真是來賠禮道歉的。那天,真是對不起了!”
小田看他們真有誠意,就說:“算了。事過去了,就算了。”
那個高個年輕人說:“田哥很夠意思,沒去告我們,沒敲我們的飯碗,我們非常感謝!田哥要辦事了,我們本來想送份厚禮。衝著周師傅,我們也該送份厚禮。可說句心裏話:少了,拿不出手,麵子上不好看;多了,羅鍋上樹,錢缺……我們哥仨想了個辦法,四下裏找找朋友幫忙,總算湊齊了十二輛摩托,到田哥辦喜事時,開來給田哥的婚禮開道,讓田哥也風光風光!怎麼樣?要是田哥看得起我們,就用;要是覺得不像樣,就算了。”
小田看看他們,又看看世慧,說:“世慧,你說呢?”
周世慧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不是太張揚了?”
那高個年輕人說:“辦喜事,就是要熱鬧!就怕你們看不上……”
小田說:“好!就這樣吧。謝謝了!”
三人都笑了,說:“一言為定!到時候,我們得討一杯喜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