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3)

齊立言正要回荷葉街,老爺子來了,經曆家庭會風波的父親顯得蒼老了許多,他看了看店裏幹淨整潔而又很洋氣的店麵,就像是吸了氧一般,情緒振奮了許多,他頻頻點頭,“不俗,很雅致!光複的名字也用得好。”老爺子趁著嶽東生點火試灶的空當,將齊立言拉到背光的樓梯口處,悄悄地塞了一疊票子給齊立言,“這是一千塊錢,就算給你的開業賀禮吧!”齊立言嘴上說你自己留著用吧,手已經將錢接了過來。反正欠老爺子的太多,再伸一次手,不過是上一次的動作重複罷了。老爺子說,“我有錢,退休金省著點用都花不完。”

不到一個小時,王韻玲滿頭是汗地跳下自行車直奔店裏,見老爺子在,她很不自然地跟老爺子打了一聲招呼,然後站在店裏卡座旁無中生有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袖子,齊立言對老爺子說,“韻玲是我的合夥人,我還沒來得及跟你彙報,這個店好多錢都是她出的。”老爺子“噢”了一聲,然後表情很複雜地看了齊立言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難怪你大哥對使用天德招牌火冒三丈。老爺子沒打一聲招呼,默默地走出了油漆味彌漫的快餐店,他沒想到王韻玲辭職居然是為了跟齊立言一起另立山頭,你老三一個人辭職也就罷了,兩個人集體謀反叛逃,是乃不仁不義。這樣一想,他對齊立功的不滿也就減少了許多,夕陽在荷葉街狹長的巷子裏漸漸撤退,老爺子的身上落滿了糾纏著風聲的最後一抹殘陽,踽踽獨行的身體如同一莖幹枯的蘆葦晃動在晚風中。

王韻玲的傳呼機當了二百塊錢,一對金耳環當了六百塊錢,當她把錢塞到齊立言手裏時,她感到齊立言的手在顫抖,此刻齊立言不隻是感動,而是一種恐懼,他怕重複張慧婷當年當掉陪嫁的金戒指買汽車配件的惡夢,一個外表強悍的男人內心裏埋伏著不堪一擊的脆弱,所以他沒有說出當年對張慧婷說的話,“我隻造出了汽車的外殼,而你卻賦予了汽車的靈魂。”他攥著王韻玲滾燙的手,說了一句,“走,我們買菜去!”

這天夜裏十一點,第二天開業的兩百份中式快餐的坯料已準備就緒,明天一早嶽東生就開始烹飪,二子老婆桂花說,“得買一掛鞭炮炸一下,揚一揚喜氣,聚一聚人氣!”齊立言這些天連續作戰熬紅了眼睛,可精神卻很亢奮,他說,“鞭炮是一定要炸的,不是一掛,而是一萬響,”他摸了摸口袋,“有的是錢!”王韻玲將洗淨的快餐托盤拿起來迎著亮光反複地看了又看,似乎想從上麵找到一些問題,然而新買的托盤光潔如鏡,她問齊立言,“真的就賣三塊錢一份,跟街頭地攤上的盒飯一個價?”齊立言肯定地說,“三塊錢的盒飯比小碼頭的六塊錢的更實惠,更可口,先把生意做上去,再考慮賺錢。”齊立言跟王韻玲又測算了一次成本,連房租、人員工資、水電費、衛生費全部算上,兩百份快餐的成本價是二塊一毛錢,賣完每天可淨賺一百八十塊錢,如果賣兩百五十份就是兩塊錢成本,三百份就會降到一塊八,如果每天做四百份快餐,那就能掙到將近五百塊。王韻玲被齊立言的一通加減乘除煽動得熱血沸騰,眼睛裏閃爍著馬到成功的光芒,這種光芒隻有齊立言能看到,他悄悄地對她說,“你知道嗎?你就是我的財神。”王韻玲嬌嗔地回了他一句,“那你把我賣了不就有錢了。”齊立言說,“財神是不能賣的,要供著。”王韻玲說,“可我明天一開門就得幹活。”他們很愉快地說著話,在等待著明天的來臨,明天的第一縷陽光最先照亮的是“光複快餐店”。

十二月十八日“光複快餐店”開業就有些與眾不同,中午十一點十八分炸了一萬響鞭炮後,店堂外麵貼了一個公告,“開業前三天,前十八位顧客,免費享用一份”光複快餐“鞭炮聲餘音未落,店裏就已經擠進了六十多人哄搶十八份免費午餐,齊立言隻好給搶到座位的每個顧客一人一份免費快餐,總共是六十四份,王韻玲跑到門外將公告撕了下來,齊立言說你怎麼撕了,王韻玲說這一次就將三天的免費快餐全都吃光了。齊立言知道這一策劃缺少嚴密論證,搞砸了。不過齊立言看到店裏人聲鼎沸、歡聲笑語的場麵,他被這賠錢賺吆喝的繁榮景象陶醉了,尤其聽到食客們說菜的味道真好,米飯又香又軟,齊立言恨不得給每人再添上一份。一個衣衫破爛的乞丐抹了一把鼻涕,問齊立言,”明天我幾點鍾來能吃到免費的中飯?“王韻玲沒好聲氣地說,”明天沒有了。“乞丐用筷子敲著自己的搪瓷缸說,”你以為我不認得字呀,明明說三天免費吃飯嗎。

齊立言這才感到麻煩真的就來了,還虧得王韻玲撕了店門外的告示,所以他就很耐心地對乞丐解釋說,“我這是小本買賣,今天這麼多人都是免費的,三天的飯一次就吃完了,還望你多多包涵!”乞丐有些失望地拍了拍身上棉襖,從口袋裏摸出半截香煙屁股,劃著火柴點著,丟下一句話,“做生意,要講誠信。”然後悶悶不樂地走了。

第一天吃免費午餐的有一半以上是乞丐、流浪漢、精神病患者,還有一些好沾小便宜的沒有職業的小市民,有幾個小孩子是湊熱鬧鑽進來的,所以這頓免費午餐的全部意義就是賺了個人氣,要讓頭天白吃的再次光顧,除非免費,掏錢基本無望。

光複快餐店第一天招來顧客的並非完全是提供了免費的午餐,而是店門前遍地的鞭炮碎屑和門頭上的招牌,走進新開業的快餐店,圖個新鮮,也有人覺得店名很有意思,年紀稍大的食客說光複快餐的店的店名使人很自然地就想起蔣介石逃往台灣後咬牙切齒地喊出“光複大陸”的口號,這些年人們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了,要是在文化革命年代,用這個招牌就是反革命,就是國民黨特務。二百份快餐下午一點半就全賣完了,一點四十的時候,兩位打群架受傷的小夥子手裏拎著砍刀衝進店裏要吃飯,他們的臉上血跡未幹,齊立言對他們說飯賣完了,那位嘴角還在冒血的小夥子踢了一腳店裏的卡座,說了一聲,“沒吃的開什麼鳥店?”齊立言要上去論理,王韻玲拽住了他的袖子。

午後盤點,兩百份快餐除了免費提供的六十四份,還有忘了收錢的三份,扣除成本,淨賺一百二十多塊,要是晚上再能賣一百份的話,一天三百份賣出去後,可淨賺三百塊。趁熱打鐵,齊立言午飯都沒吃,拉著王韻玲又到菜場買菜去了。王韻玲說,“我餓了,吃點飯再去吧!”齊立言說,“晚上上客沒吃的,那是要砸招牌的,路上買一個烤紅薯將就著墊墊肚子。”亢奮中的齊立言已經顧不得太多了,王韻玲來不及為饑餓的肚子辯護,就被齊立言拽進了西北風呼嘯的大街上。

晚上街上的人不多,賣到九點多鍾,兩個塗脂抹粉的年輕女孩走進來要了最後兩份快餐,二子老婆桂花悄悄地對王韻玲說兩個嘴唇腥紅的女孩是做雞的,一旁的齊立言看了桂花一眼說,“來客不問出身,知道嗎?”桂花點點了頭,不敢吱聲了。快餐店邊上有好幾家美容院、洗腳屋,裏麵基本上既不美容,也不洗腳,誰都知道那裏就是雞圈,公安都不管,桂花哪裏犯得著說東道西呢。正是這最後進來的兩隻雞讓晚上的營業量超過了一百份,齊立言算了一下,共計一百零一份,結賬的時候,他差點就想少收一份的錢。

晚上十點鍾打烊前,齊立言買了一瓶六塊多的“柳陽頭曲”,又讓嶽東生炒幾個菜,犒勞和慶祝頭一天開業的旗開得勝,二子澡堂關門後來接桂花回家睡覺,正趕上他們在喝慶功酒,齊立言將他按在座位上,幾個人推杯換盞地喝了個天昏地暗。店裏溫暖的燈光照耀著一顆顆興奮的腦袋,嗆人的酒味和煙草味烘托著熱烈狂歡的氣氛。齊立言將吧台上的抽屜抽出來端到卡座上,裏麵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票子,票子成了此時最好的一道菜。齊立言用手攪拌了一下票子,票子上各種圖案和人物的腦袋在他兩手起落中翻飛,在酒精的激勵下,他有些得意忘形地說,“我是一個什麼本事都沒有的人,唯一的本事就隻剩下會賺錢了。”年輕而幼稚的嶽東生被齊立言的英雄氣概震住了,他不知不覺地就改了稱呼,“齊經理,賺錢是最大的本事。”齊立言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一下,“叫我齊總,我是總經理,不是大堂經理。”嶽東生摸著有些疼痛的腦袋,“是,齊總。”齊立言用筷子指著各位的不開竅的腦袋說,“王韻玲是王副總,你們,桂花叫桂經理,嶽東生叫嶽經理。”桌上都笑了起來,二子說,“你的官封得太多了吧?”齊立言一本正經地說,“將來我做大了,這些創業的功臣們都得弄個經理當當,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二子和桂花回家了,嶽東生免費住到了荷葉街齊立言的老屋裏,快餐店二樓一個十平方米堆放米油鹽醋的倉庫裏擺了一張床,兼做齊立言的宿舍。他要守住這個店,守住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個賭注,嶽東生不理解齊立言為什麼大房子不住偏要與一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擠在一起,隻有王韻玲能理解他的心思,所以店裏人都走了後,王韻玲就讓齊立言上樓早點睡覺。齊立言攥住她的手說,“你陪我說一會話好嗎?”

王韻玲正好要上樓拿羽絨大衣,就跟他一起上樓了。齊立言的屁股一挨著床沿,竟不由自主地要躺倒,他揉了揉通紅的眼睛,又砸了砸自己的腦袋,才勉強坐穩,這半個月來,他幾乎就沒睡過一次踏實覺,人累得像一隻精神抖擻的蝦,也隻有在開業大吉的今天,他才對床鋪有了那麼貼切的感受,此刻坐在床沿上時,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王韻玲給齊立言倒了一杯水,告誡他說,“你一個人睡在這裏,晚上不要抽煙,萬一要是引起火災,就全完了。”齊立言說,“我不抽煙。”一邊說著就從口袋裏拔出了一支煙點上了,王韻玲說,“你不是說不抽煙的嗎,怎麼又抽了?”齊立言苦笑著,“你不是在這嗎,沒事的!不抽煙我都撐不住了。”

王韻玲從他嘴上拿下香煙,並將他按到床上說,“那你早點睡吧,明天一早我六點鍾趕過來買菜。”

倒在床上的齊立言央求王韻玲說,“你陪我再說一會話,我不困的。”

王韻玲坐到了床沿上,問齊立言,“要不明天我一個人去買兩趟,你多睡一會,好不好?”

齊立言沒反應,王韻玲轉過頭看齊立言,他已經睡著了,鼾聲由輕而重地響起來,累極了齊立言像是一個生命垂危的病人,王韻玲有些害怕,她推了推齊立言,見他哼了一聲,確實還活著。於是王韻玲將齊立言蓋好被子,輕輕地下樓了。

齊立功聽說齊立言的光複快餐店要開業了,盡管他心裏對齊立言一百個不情願,念及同胞兄弟的慘淡人生和天德招牌安然無恙,就派柳曉霞送了一個花籃過去,花籃的緞帶上還寫上了“開業大吉,生意興隆”四個字,二子因為老婆在這裏上班,他也附庸風雅送了一個花籃,所以開業那天門前擺放了兩個花籃,一邊一個,像兩個花枝招展的三陪小姐站在那裏,有些花哨。齊立德派劉玉萍送來了一個廚具消毒櫃,不花哨,很實用。柳曉霞來送花籃的時候跟齊立言說了許多恭喜發財之類的客套話,還添油加醋地說齊總要不是今天去市工商聯開會本來是要親自到場祝賀的,齊立言說那就不用勞他的大駕了,一個小店也用不著興師動眾的。柳曉霞放下花籃後見到了王韻玲,起初以為她是來湊熱鬧的,還跟她打了一個招呼,“怎麼,哪陣風把你也吹過來了?”王韻玲很含糊地笑了笑,說,“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呀?”過了一會兒,柳曉霞發現王韻玲在店裏店外指指點點的,儼然像個主人似的,她這才發現王韻玲跟齊立言已經聯手了,看來出逃是他們蓄謀已久的策劃,柳曉霞有些為齊立功鳴不平了,她在鞭炮的硝煙彌漫中堵住王韻玲,“你早就打算背叛齊總了,是吧?”王韻玲對柳曉霞的挑釁毫不在意,“背叛齊總是你的任務,與我有什麼關係呢?我不過換一個地方打工罷了。”說著就轉過頭去布置桂花折疊餐巾紙。

柳曉霞趕回天德酒樓後直奔齊立功的辦公室,齊立功正在對著電話發火,“找你們工商局是什麼鳥意思?有本事你叫到我當麵來說。”齊立功放下電話的同時說了一句狠話,“我他媽的讓他去領殘疾證去!”原來半塘鄉政府幾個土財主請市水產局吃飯,這幫長年在鄉裏摸爬滾打的地頭蛇吃了紅燒野鴨後一口咬定是人工飼養的,不願按野生鴨價付賬,在酒樓裏鬧了起來,幾個從體校請來的保安說不付賬是走不出酒樓大門的,幾個鄉幹部付了賬後告到了工商局,工商局將情況通報給齊立功時,齊立功非常惱火,要工商局來酒樓驗明證身,看看究竟是不是野鴨,工商局很頭疼,說國家沒有具體條文和質量標準規定人工飼養的野鴨就不是野鴨,此事不好辦,也就說說罷了。

柳曉霞見齊立功漸漸平靜了下來,就湊著他耳朵說,“王韻玲真的跟齊立言攪到一起了,我剛才去送花籃,看到她正在店裏指手劃腳的,一副老板娘的派頭。這回你該死心了吧!”

齊立言一屁股癱坐在轉椅子,椅子痛苦的吱扭了一聲。

趙蓮英得知王韻玲跟老三合夥另立山頭,心裏很氣憤,更年期的狂燥使她在無所事事日子過得太久後激烈反彈,她給張慧婷打傳呼,怕她熟悉酒樓電話不回,趙蓮英跑到街上的電話亭裏打了傳呼,很快張慧婷回過電話話來了。趙蓮英感覺到張慧婷的電話像是從墳墓裏打來的,聲音又冷又細,“喂,你是誰呀?”

趙蓮英生怕電話連同聲音一起掉到地上,手裏死死攥住話筒如同攥住一個仇人,“是我呀,你大嫂,趙蓮英。”

張慧婷在有暖氣的公寓光腳踩在綿軟的地毯上,她沒有稱呼趙蓮英大嫂,隻是很平靜地問道,“噢,你找我有事嗎?”

趙蓮英對著話筒激動地說,“你表妹王韻玲跟老三合夥開了店,你還不知道吧?他們已經睡在一起了。我是覺得太不像話了,齊立言把你甩了,她卻鑽空子伸了一腿,插進去了,這不是存心出你的洋相,讓你丟臉嗎?”

張慧婷聲音冷冷地說,“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趙蓮英急得渾身燥熱,“我不就是為你打抱不平嗎,才告訴你的。”

張慧婷說,“這事我知道,王韻玲跟你們家老三是我做的媒。”

趙蓮英還想對著電話再說點什麼,裏麵傳來了掛斷後的盲音,她看了看話筒,掛斷的話筒像是斷了氣的一隻死老鼠。

張慧婷掛了電話後,突然想找一個什麼東西來報複一下,在屋裏找了好半天,還是沒找到合適的報複對象,摔電視機效果肯定最好,太貴重,而且又不是自己的,摔電話也不妥當,還要留著用呢,於是她抱起床上的枕頭,狠狠地摔到地毯上,枕頭安然無恙,地毯上盛開的牡丹花依舊鮮豔,於是她用腳踩住枕頭,枕頭就在光腳的蹂躪下痛苦地扭曲變形了,這時候,她的心裏才好受些,可腳一鬆,枕頭又恢複了原形。她花了十多分鍾的時間報複一隻枕頭,可無辜的枕頭卻並不買賬。張慧婷氣喘籲籲地倒在床上,不爭氣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出來,她最擔心、最恐懼的事情終於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也許在她和齊立言離婚之前,他們就已經勾搭上了,看似單純卻心懷鬼胎的王韻玲一開始就猛說齊立言的好話,把他讚美得像一個英雄,一個王子。聽說她準備跟齊立言複婚卻一個勁地說你們還是離了的好,離了好給她騰出了位置,她有些恨當初將她留在柳陽城裏跟她作伴,恨自己讓她到天德酒樓上班,當初王韻玲從商專畢業沒找到工作準備回到鄉下養魚,是她挽留下了王韻玲,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居然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這不是引狼入室,自掘墳墓嗎?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拿別人的罪過來懲罰自己是愚蠢的。於是她坐起來給王韻玲打傳呼,電話裏的聲音告訴張慧婷,“您打的傳呼已停機。”張慧婷想也沒想就冒出了這樣一個畫麵,為了讓他們縱情聲色不受打擾,沒有嚐過男歡女愛的王韻玲主動將傳呼停了。

黃昏,落地窗外凍僵的天空呈現出凝固的血色,像是冷兵器時代一個血腥的戰場,一些墨色的雲勾勒出屍體橫陳的造型。張慧婷眼睜睜地看著黑暗霧一樣地湧進屋內,她所居住的高樓正在向黑暗的底部下沉,三個多月過去了,孫玉甫離婚的承諾隻留下一些沾滿煙草味和酒精味的音節與詞彙,這張空頭支票正在一天天地變黃。孫玉甫深更半夜都要回家,張慧婷死死地抱住孫玉甫,“你說我這叫什麼,你讓我不明不白,不人不鬼地等到哪一天?我實在受不了了。”孫玉甫繼續穿衣服,“離婚是一場戰鬥,不是一場音樂會,兩小時就會結束的,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