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一座靈魂有香氣的城(2 / 3)

那天晚上,我們從塞納河回到酒店,已經接近十一點了。這時,房間裏的電話鈴聲響了,我接起來,是John的聲音:“你記得John嗎?”我說:“當然!”他像個孩子似的問道:“你喝過我的酒了嗎?”我笑了:“現在還不能喝,我要是開了瓶,怎麼把它帶回中國呢?回到中國一定會喝的。”他著急地說:“不行啊,既然在這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你已經遇見了我的酒,怎麼能不喝呢?你現在下來,我在大堂等你,喝了我的酒,你再回去。”

我當時嚇了一跳,也很詫異他居然會找到這裏。我趕緊來到大堂,看到粉襯衫外套了一件夾克的John站在那兒,兩隻手插在兜裏。見我過來,他左手拿出一瓶他稱為Baby的酒,右手掏出一摞紙杯。我們坐在大堂的休息區,他向服務生點了一杯特濃咖啡,對我說:“這杯咖啡咱們倆都不要動,我是為了要一杯水。你在喝我的酒之前,一定要先喝一點清水。”

見我喝了一口水,他才把酒倒進紙杯中。John看著我把杯中的酒慢慢喝下去,孩子般眼巴巴地等著我的評價,然後,他自己也啜了一口酒,打開話匣子:“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讓你在巴黎喝我的酒嗎?因為我覺得人生就要珍惜當下的每一刻。我已經五十幾歲了,年輕時在世界各國奔波。我有三個孩子,但是在他們最可愛的年齡,我都沒時間陪他們玩。等到有一天我不再奔波,他們都已經長大了,而且他們的媽媽也跟我離婚了。經曆過人生的悲歡離合,我現在不會再像年輕時那樣,因為錯過而留下遺憾了。我知道,對三個孩子的虧欠,是永遠都無法補償的。所以看到你這樣的年輕人,我就想告訴你,不要錯過你今天所遇到的。我現在的妻子是台灣人,所以我看到東方女子都會視為姐妹。你在巴黎已經遇見了我的酒,怎麼能等到回去再喝呢?我來了,看你喝了這個酒,這件事就圓滿了。”This is my chance,this is my life.這是John跟我說得最多的兩句話。

在我第一次到達這個浪漫之都時,John讓我開始真正認識巴黎。在原來的概念中,巴黎是奢華、昂貴的,但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卻讓我感受到巴黎的樸素、溫暖。一種好的文化,必定包含了一種生命的態度,必定會以一種篤定的方式向你呈現與眾不同的價值觀。那種價值觀,才是它內在的靈魂。很多人不理解:“巴黎人怎麼會有那麼多閑工夫呢?一盤海鮮,一杯紅酒,怎麼就能吃上幾個小時?”的確,巴黎很少有快餐廳。不錯過自己能握住的每一個瞬間,這就是生活應該有的節奏。

巴黎的樸素親切,還因為它有太多可以讓普通人去淘寶的地方。我曾經在周末跟著當地的朋友去過一個叫作旺沃門的集市,那是當地最大的古舊市場,看上去很像北京的潘家園。那是十一月底的一個陰冷的早晨,初冬時節,到處都是一片蕭瑟景象。走到旺沃門集市時,我並不是很興奮,因為天氣實在太冷了。人們三三兩兩地開著車來,擺好攤點,貨品琳琅滿目:家裏留下來的各種老物件,椅子、台燈、座鍾、煙鬥、咖啡器具、首飾,各式各樣的廚具、舊報紙……一攤一攤地鋪展開來。

與其說這裏是一個集市,不如說是巴黎人休閑聚會的場所。沒有人因為急於推銷商品而大聲吆喝,而是把貨品擺上後便開始做自己的事情,有人看書,有人聊天。你不問,一般不會主動和你搭話。他們會向你介紹這些東西,但你不問價錢,他們也不主動說。我問身邊的朋友,這樣能賣出多少東西呢?朋友告訴我,一天下來,往往會一樣不少地拉回去,到下個周末再原封不動地拉過來;運氣不好的話,甚至會幾個星期都開不了張。我很好奇,那他們為什麼還來呢?朋友說:“這不就是周末的旺沃門嗎?”朋友還告訴我,巴黎一共有三個這樣的地方,家裏有什麼不用的東西都可以拉來賣,大家就在這裏聊聊天,結交朋友,賣東西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太陽漸漸升起來,溫暖得有些矜持,我一個人在集市上閑逛,看到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小夥子,身上穿著厚厚的皮夾克。他從車上搬下來一個長桌子,鋪上桌布以後,就開始擺放各式各樣的咖啡器具,每一個都樣式獨特,每一樣都很精美,一共擺了兩排,大概有二十幾件。我素愛瓷器,眼睛一旦粘上,就像風箏線一樣扯著整個人湊了過去。

擺完東西以後,小夥子從兜裏掏出大半瓶紅酒,拔開塞子,隨手拿了個咖啡杯倒上紅酒。這也太自得其樂了!這個集市就因為他這個動作,仿佛變成了一個沙龍。我情不自禁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小夥子嘩地一下笑了,走上來攬住我的肩膀,把剛倒的那杯紅酒遞給我,自己又倒了另一杯。就這樣,我們邊喝邊聊,他的英語並不好,而我的英語更糟糕,但兩個人卻在寒風裏聊得熱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