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績大喜,在我身旁一起跪下,說道:“謝母後!”
董淑儀用錦帕掩嘴輕笑,對蕭績道:“姐姐賜賞的‘杏花春’,你們不如同飲一杯,權當是洞房花燭的交杯合歡酒,早日為皇上添一個好皇孫!”
郗後微微點頭,幾名侍女端出金盤,其上盛放著一大杯酒,清香撲鼻,酒香卻極其濃烈,不似蘭陵鬱金香那般餘韻悠長。
蕭績幽邃的眼瞳閃出喜色,接過那杯酒喝下一大半,將剩餘的小半杯遞與我,輕聲問道:“你會喝酒麼?若是不會,喝一點點應景就好。”
我並非不敢喝酒,隻是萬分不願和他一起喝這杯皇後賜賞的“交杯合歡酒”,勉強接過酒杯,假裝剛近唇邊喝下一滴,就開始不停咳嗽,趁他及侍女來看我的情形時將杯中餘酒傾倒而出,卻不小心灑落一大片在前襟上。
蕭績以為我果然不勝酒力,略有驚慌,趕緊抓起我的衣袖問:“怎樣了?”
董淑儀回頭命人取解酒的茶水,一麵笑道:“好了,也算是喝過交杯酒,世謹不必如此緊張,讓她安心坐著吧。”
我們攜手站起之際,郗後見我衣裙被酒潑濕,說道:“你這翠綠衣服被酒汙了,前日本宮壽辰之時裁製了不少新宮裙,隻是有些顏色太過鮮豔,都賜給你,你去殿中換過衣服再來。”
我見她一番好意,不便拒絕,隻好點了點頭。
幾名侍女帶著我走進昭陽偏殿內,取來數件新衣,說道:“請姑娘挑選。”
我見那些衣服都是鮮豔異常的紅、黃之色,心中並不太喜歡,隨手選了一件鵝黃錦緞上刺繡著彩色鳳凰的低領宮裙,說道:“就穿這一件吧。”
換好衣服後,那幾名細心侍女審視了我半晌,又道:“這宮裙須得梳上高髻才好看,而且姑娘如今受四王爺恩寵,不應再梳理少女雙鬟了,讓奴婢們替姑娘整妝好麼?”
她們將我重新整飾了一番,說道:“姑娘對鏡看看可滿意?”
我對鏡一照,隻見鏡中人雲鬟高挽、身著華服,除了有一張與昔日相同的麵目之外,幾乎辨認不出是我,象一枝被金箔包裹的萱草,雖然並不難看,卻讓我覺得無比別扭難受。
隻是我眼下沒有別的選擇,不得不暫時將就一下,等出宮了再換回我原來的裝束。
我換好衣服回到昭陽殿宮院內。
院中樂聲未歇,幾名年長的宮妃坦然自若,一邊談笑一邊注目歌舞,不時傳來陣陣嬌笑之聲,郗後、董淑儀、蕭績卻不知去向。
附近桌旁端坐著兩名新冊封的良人,她們年紀都不過二十歲,神情略顯忸怩拘束,似乎還不太習慣昭陽殿中成群侍女的殷勤服侍。她們未受晉封前都是各宮的普通侍女,突然承蒙皇帝冊封、皇後賜宴,似是受寵若驚,又似是惶恐不安。
我左右顧盼,不見蕭績蹤影,料想正是逃逸的大好機會,暗暗嚐試使用法術,奇怪的是卻依然使不出半分真氣,頓時萬分失望,與其冒險逃竄,不若等待機會,隻得耐住性子,怏怏獨坐在桌案旁。
幾名侍女如同穿花蝴蝶一般,不停送來各種珍饈美味、點心水果,我拈起一枚鬆子欲吃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名良人慘叫出聲,從鳳椅上跌坐在地。
我驚覺衝到她身邊,見她臉色煞白、神情痛楚,急忙問道:“你怎麼了?”
她臉色霎時呈現淡青色,用手緊緊捂住小腹處,額頭沁出密集的汗珠,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另一名與她鄰近而坐的新封良人嚇得目瞪口呆,幾乎要哭出來。
院中妃嬪、侍女紛紛聚集觀看,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一名年長些的宮妃回過神來,發急叫道:“都杵在這裏幹什麼!速傳太醫來!速去稟報皇後娘娘!”
幾名侍女見她吩咐,立刻匆匆轉身而去。
我低頭仔細觀察那新封良人的神色,隱隱有中毒之象,心中暗自駭異,是誰如此膽大,竟敢毒害皇帝新寵之人,且利用皇後賜宴之機下毒?
一片淡紫色的衣袖倏地從我眼前晃過,蕭績的身影突然出現,他伸手將我拉起,幽深的眼眸中帶著幾分莫名之色,對我說道:“快過來!”
我倉促站定,抬頭見郗後步履穩重、儀態端莊,與董淑儀一起緩緩自昭陽正殿中走出來,忙道:“她是中……”
“毒”字尚未出口,蕭績溫熱的掌心貼緊了我的嘴唇,讓我無法繼續講出那個字,他俊逸的麵容閃過一絲陰霾,眼底透出駭人的光影,似在提醒我,萬萬不可說出我心中的猜疑。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一切。
是郗後。
今晚,我們踏進昭陽殿之時,蕭績就猜到了郗後的圖謀,所以他才會叮嚀我無論見到何事都不得聲張,才會阻止我即將出口卻可能招致災禍的言語。
幾名太醫匆匆趕至昭陽殿時,新封良人早已氣絕多時,他們反複觀察,一起向郗後回稟道:“是犯了舊症絞腸痧,暑天此症發作迅疾,恕臣等無能為力,請娘娘節哀。”
郗後神情哀痛,拭淚道:“傳本宮旨意,厚葬。皇上剛入佛堂閉關齋戒,此事待皇上七日後出關之時再奏,切勿驚擾聖心,擾了修行大事。”
眾妃嬪、宮人、侍女都作痛楚之狀,齊聲稱是。
郗後轉向另一名新封良人,對她歎道:“本宮一番美意,倒惹起了她這病根,暑天酷熱,你好生在宮中歇著保養身體,不要四處走動。”
那新封良人戰戰兢兢,顫聲答道:“臣妾一定謹遵娘娘意旨……”
眾妃嬪紛紛告退後,郗後麵色陰冷,對董淑儀道:“你先回宮去,我和世謹再說幾句話。”
董淑儀點點頭,攜著幾名侍女款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