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藤繞垂幹(1 / 3)

將近夜深,禦花園中極為安靜,隱隱約約有幾縷蛙鳴聲傳來。

我漫不經心走過柳蔭下的小徑,卻冷不防被蕭績重重一拉,頓時跌入他懷中,“啊”地驚叫出聲向他看去,蕭績一身雪白的長衣,月光照射下衣料的淡紫色雲紋隱沒不見,黑眸深邃,劍眉入鬢、鼻梁直而挺,竟與蕭統有三分神似。

他仔細端詳我新梳整的發髻,順手將我的一片衣袖拉起道:“你換了一副模樣,我剛才幾乎認不出。母後賜給你的這套宮裙雖然是外邦進貢的珍品衣料,卻過於厚重華麗,不夠輕柔飄逸,明日我再讓王府中的繡匠給你裁製幾套新衣……”

我腦海中立刻浮現月鸞公主身上那燦若雲霞的粉紅絹紗,蕭績似乎很懂得鑒賞打扮女子,那絹紗的優美色澤將月鸞公主的嫵媚嬌嬈之姿襯托得恰到好處,宛若桃花。

他似是無意,輕輕撫弄著我的手腕,說道:“以後安心跟著我,好好侍侯我,我一定不虧待你。”

那指尖的輕觸竟讓我想起與蕭統親密交歡的情形,我心中蕩起一陣陣漣漪,不敢再讓他碰觸,急忙縮回了手。

他唇角輕撇,眼中帶著一絲邪魅之色,一手摟緊我的腰,另一手隔衣試探我胸前,說道:“倘若我對你如此,你豈不是更害怕?”

他尚未完全得手,我早已不顧一切、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速衝出他的懷抱,向禦花園西側逃逸,我發覺腳步輕快,頓時明白消失的法力得以恢複,高興不已,很快逃出了禦花園。

我猜想蕭績追趕不上我,一定大為生氣,但是他還不至於膽大到深更半夜興師動眾在宮中尋找我的地步。

一隊巡夜的宮人提著燈籠走來,我隱身閃避在一座假山後,那假山上藤蘿密布,幾縷長長的帶刺丹藤隨著晚風飄拂,似乎隱藏著一個小小山洞,洞口處生滿了苔蘚,還帶著一種陰涼潮濕的渾濁之氣。

我眼見宮燈的光芒越來越亮,急忙低頭鑽進山洞,腳下卻不小心踩踏到了一個小小的包袱。

借著假山外流溢的燈火明滅,我看清了那包袱是一塊大紅色的錦緞所製,紮得並不緊,好奇解開,卻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大跳。

竟是一個麵目雖然模糊,手足俱全,剛剛成人形的小小嬰兒!

我大為驚奇,皇宮看似美麗繁華,卻是藏誣納垢之地,這小嬰兒的父母是誰?為何不能將他生下來,必須在胎兒如此弱小之時扼殺掉他?

待那些宮人去遠,我從假山洞穴中跳出,迫不及待向禦書房的方向悄悄奔跑而去。

向西行走了不久,隱隱看見一座殿閣,正殿內依然燈火通明,影影綽綽可見殿門上書“昭文殿”三字。

既然有燈火,蕭郎一定還在昭文殿內。

我悄悄地、一步一步輕巧靠近昭文殿側的鳳尾竹叢,透過開啟的軒窗,將殿中情形窺得分明。

宮燈高懸,流瀉一室明亮。

桌案上一隻潔白的玉瓶內插著數枝晚香玉,優雅恬淡的香氣隨風充溢殿內,那人身著一襲繡著出水蛟龍的銀白色軟緞素袍,雙眸神情專注,正提筆批閱著一本奏章。

他手邊放置的碧玉琉璃盞外壁上凝結著點點滴滴的小水珠,緩緩滑落,將琉璃盞下墊襯的宣紙洇濕了一片。

我按捺著心中激動,靜靜佇立窗外,凝視著他的優美側影,暗自躊躇該如何見他。

一名小內侍輕手輕腳靠近他身旁,問道:“殿下,夜深了,今晚是回東宮,還是宿在昭文殿?娘娘那邊剛才遣人來問候了。”

蕭統並未抬頭,輕聲應道:“不回東宮了,以免驚擾早睡之人。”

小內侍低頭應“是”,替他換過一盞冰水,又悄悄退了出去。

他批閱完那一本奏章,起身向窗畔走來,恰好看向我藏身之處。

我隱藏在繁密的鳳尾竹葉中暗暗觀察他的舉止,見他仰望天空明月,輕聲吟誦道:“亭亭山上柏,悠悠遠行客,行客行路遙,故鄉日迢迢。迢迢不可見,長望涕如霰,如霰獨留連!”

他詩賦中無限思念感慨,不知所念何人?

我與他的距離不及三尺,見他如此牽掛我,無法忍耐相思之意,手指顫動,將鳳尾竹撥弄出簌簌聲響。

他頓時警覺,身影掠出窗外之時,我正用一片鳳扇形綠葉遮住半張臉,向他嬌柔微笑。

如我所料,他清澈黑眸中瞬間迸發出一團驚喜的火焰,伸手擁住我柔軟的纖細腰肢,喚道:“紫萱……小紫兒……真的是你麼?我此刻是在夢中麼?”

我聽見他帶著無限溫柔、親昵呼喚我“小紫兒”,心神一蕩,踢掉足上的繡鞋,跳起摟住他的頸項,將整個人都依附在他身上。

他緊緊擁抱著我的柔軟身體,肆意感受我的甜蜜和溫柔,仿佛遺忘了現實,隻沉迷在與我重逢的激動喜悅中,久久無語。

昭文殿內,突然傳來一記玉器墜地的清脆聲響。

我們從迷亂中驚覺看向殿內,那名小內侍目瞪口呆注目窗外的我們,無限驚奇惶恐。

蕭統迅速抱著我進入偏殿,對他說道:“記住,不得對任何人張揚今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