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過年的氣象越來越鮮明,家家戶戶的門簷下都掛了些臘肉和醃幹的雞魚鵝鴨,過了臘八,賣春聯、鞭炮、糕點、瓜子、花生的年貨攤子就依次擺滿了大街小巷,買賣一派繁榮,淘氣的孩子們偶爾將一個點著的炮仗扔到石板街上,“啪”地炸了,過路的大人便嚇了一跳,孩子們壞笑著跑開了。三聖街的裁縫店裏也忙碌了起來,過年大人小孩都要做一身新衣服,做的衣服結實耐穿,不容易炸線,而且每件至少便宜好幾塊錢,這種看起來傳統而保守的過年風景年複一年,尤其是在以下崗失業工人為主要居民的三聖街,很平常。
陳道生家裏毫無過年的氣象,既沒割肉,也沒打酒,屋內冰冷的空氣凍住了剩餘的日子。楊白勞賣豆腐過年還給喜兒買了三尺紅頭繩,陳道生想過這個問題,隻是他覺得連三尺紅頭繩也沒處紮,女兒小莉在新疆勞改,而巨大的債務像一劑毒藥毒死了過年的心情,過年對於陳道生來說是恐懼和煎熬,而不是吃肉喝酒,錢家珍對這個家和陳道生也死了心,她穿著新買的衣服和鞋子早出晚歸,家成了她生命中一個極不情願入住但又不得不住的旅館,旅館的地上爬滿了臭蟲和冬天不死的蒼蠅。吳奶奶曾經對錢家珍一身的衣服提出過異議,她問陳道生,“錢家珍穿那麼紮眼,哪來那麼多錢?”陳道生說,“她在外麵找了一份工作,自己掙的。按說呢,不該亂花錢的,可家裏的禍是我闖下的,我也拿她沒法子,這麼多年了,總是說不到一起去。吳奶奶,過年的時候,我先還你一百塊錢,還請您老人家多包涵些。”吳奶奶說,“道生哎,我不是跟你要錢,我是怕錢家珍的錢來路不正。”
錢家珍已經在郭文達手下幹一段日子了,這個梳著背頭衣冠楚楚的五十多歲的男人工作很重大很神秘,他的辦公地點在“臨河小區”,是租住在五樓的兩室一廳的民宅,晚上也住在裏麵,錢家珍就在這偉大而神秘的兩室一廳裏上班,客廳裏有一張辦公桌和一部電話,裏屋有一些簡陋的家俱和一張寬大的床,平時郭文達出門,錢家珍就在屋裏守著,偶爾有一些來路不明的人將皮箱或紙箱送進來,郭文達說是機密文件,讓她不要看,錢家珍看到紙箱或皮箱的外麵都纏繞上了一道道膠帶,就知道五花大綁的箱子確實是很機密的。她從來不看。
吃過山珍海味的錢家珍是第二天到郭文達那裏上班的,郭文達將錢家珍帶進略顯空蕩的屋裏,很冷靜地對她說,“幹我們這行的,日子其實很清苦,很單調,有錢不能亂花,還不能住高級賓館,更不允許跟當地領導打交道,像個出家的和尚。這裏就是辦公室兼我的臥室了。”錢家珍覺得這裏的陳設與郭文達的衣服與發型差距太大,她就很疑惑地問,“你究竟是做什麼工作的?”郭文達從西裝口袋裏麵掏出國家安全局特別調查官的藍皮證件遞到錢家珍的手裏,錢家珍看到“國家安全局”、“特別調查官”的燙金字體,手像被火燙了一樣發抖,郭文達從她抖動的手裏拿回證件,然後從懷裏掏出真皮皮夾並很輕鬆地從中抽出一疊百元大鈔塞到錢家珍手裏,“這是你的第一個月工資,八百塊錢,以後轉正了,再給你調工資。”錢家珍的手還在抖,郭文達右手將錢塞到她的口袋裏,左手將她抖動手牽過來,緊緊捏住,然後就順理成章地按到了床上。郭文達像一個山裏的優秀農夫在剝著剛砍下的竹筍一樣,很熟練地剝著錢家珍的衣服,錢家珍不說話,手也就是象征性做出了一些拒絕的動作,這種半推半就的拒絕使得剝衣服的效率迅速提高,三下五除二,郭文達跟錢家珍已經滾作一團,而且在打了兩個滾後,兩個赤裸的身子就像是用膠水粘住了一樣,撕也撕不開了。自小莉被捕後,錢家珍幾個月都沒碰過陳道生的身子,男人的身體喚醒了四十二歲女人潛伏的欲望,壓抑著的欲火像一顆地雷爆炸了,於是床上就出現了兩條剝了皮的白蛇你死我活絞纏在一起,床腿分裂的聲響與錢家珍死得其所的呻吟混在一起,屋裏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