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令在這裏設了9個水槍、泡沫槍陣地,分分秒秒壓製火浪。
消防車沒有熄過火,時時刻刻混合著泡沫液,保證“彈藥”充足。實事求是地說,官兵們當時頭上壓著三座大山,一是恐懼,高危化學品罐冒著白煙,37號、42號罐已經被烤紅,誰都怕。二是高溫,官兵們穿著最先進、最昂貴的隔熱服。它對烈焰具有防燒傷的作用。然而原油燃燒之後,產生大量輻射熱能,隔熱服根本阻擋不了熱能侵入。每個人的身體都像水洗一樣,汗水流滿了戰鬥靴。腳泡在自己的汗水裏。三是他們沒有退路,後麵是37號、42號罐,高危化學品罐群,往哪兒退?隻能前進。設想一下,官兵們丟棄水槍撤退,火焰會吞噬37號、42號罐,會吞噬高危化學品罐群,不出20分鍾,整個庫區都會發生大爆炸,吞噬每一個人。同病相憐這句話,在這裏要改成“同病相救”,所有的人擁有同一條命。命是大家的,大家隻有一條命。從將軍到士兵都攥著這條命,保衛庫區,保衛大連。
官兵們苦苦忍受著煎熬,他們的水槍、泡沫槍對準火浪進攻。實話說,火浪不見後退,但水槍一停,火浪立刻像野獸一般撲上來。他們苦苦熬著,他們連續奮戰了13個小時。
從運動生理學說,高強度、高恐懼性的體力付出,人最多能堅持40分鍾,而他們堅持了780多分鍾。如果說一個血肉之軀不間斷地苦戰13個小時,誰也不信。若在平時,這些火場英雄也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人。但現實讓大家相信意誌力比自己想象的更強大。當大火燒到儲油量同樣是10萬立方米的42號罐時,火浪高度達100米高。不是30米、50米,火浪達到100米。水炮和泡沫炮根本打不到火浪的頂部。他們把水槍、泡沫槍當成鏟子,鏟火浪的根部。結果,火浪形成一個如同衝浪運動的洞,官兵們在火浪的洞裏打,頭頂是卷過來的火舌。他們就這樣一寸一寸奪取陣地。
在官兵的頑強抵抗下,火浪終於沒流過來,沒流到37號、42號罐和高危化學品罐群,被阻截流入排汙溝裏。
火流到溝裏?是的,7·16火場的火浪都是液態的、翻卷的、流動的、吞噬的火,有如熔岩。
他們用鏟車裝載砂石和混凝土築壩壘沿,用一車車傾瀉而下的混凝土捂死流淌火。
花園口中隊執勤中隊長助理孟布特和他的車是一根釘子,釘在火浪和油罐之間,功勳卓著。郭偉說,孟布特的車始終貼著火浪開,如此勇敢,如此機智,從來沒見過。車上有油箱,火撲過來,駕駛員往下逃都來不及,誰敢緊貼著火浪駕駛十幾個小時?他就是孟布特,孤膽英雄,一個在火場仍然嘻嘻哈哈的蒙古族士兵。
大火燃燒的時候,郭偉一家三口人都在火場,創造了家庭投身火場的最高紀錄。郭偉,他的嶽父——退休滅火工程師李士心,他的妻子——現役火災調查員李秋玲,三人都在火場,見證了驚心動魄的15小時。
提到此事,郭偉並未多說什麼,更沒渲染——這實在是值得渲染的大題材。郭偉說,當時我不知道他們也在火場。
大火撲滅之後,郭偉不對別人提及他的戰鬥經曆。他經常把自己鎖在屋子裏,打開電腦,麵對火場的圖像默默流淚,不知他流了多少淚。當支隊長叢樹印派他領命督戰北側陣地時說:你保不住37號、42號罐,我撤你的職!又補充了一句:你守不住就別回來了!郭偉到達火場,放眼一看,慘烈至極,心裏說:還用撤我的職嗎?我還能活著回去嗎?
他和他的弟兄終於生還,大連依舊鳥語花香。郭偉見到街上穿戴鮮豔的小孩子走過,見到老年人在公園安適地健身,會情不自禁流下眼淚,心裏複雜的情感翻江倒海說不清。“幸福生活”這四個字多麼沉重,多麼來之不易。“活著”這兩個字多麼金貴。“大連消防鐵軍”這六個字比所有紀念碑都高聳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