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母親,一反平日不問世事的態度,對我還遙遠著的婚姻關心異常。有一次,她握著我的手鄭重地告訴我,“蘊茹,你的婚姻你可以自己掌握。真的,媽媽可以保證,你絕對有權去選擇那個你想攜手終生的人。你用心去找,找到了,告訴媽媽,媽媽可以給你做這個主的。”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母親許給我的是一個多大的獲得幸福的權利。後來想想,母親大概為了給我這項權利,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妥協。
命中注定的,讓我在十五歲生日之前遇見了莊恒。這讓我對即將到來的那場派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原因無它,我可以在能力範圍內自行選擇官式舞伴。對這樣絕對的美差,世家子弟們也是斷斷不會拒絕的。
我去敲了父親的門,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我希望莊恒做我的舞伴。話終是由大哥去跟莊恒說的,聽大哥回來後的答複,莊恒同意了。我暗自欣喜不已。
到了我15歲生日的當天,位於淺水灣的大宅來了好多好多的客人。我一襲粉色拚象牙白色的貼身長禮服出場,如雲般的長發在頭上編起一頂小小皇冠,星星點綴上十幾顆母親送我的小碎鑽。端的是古典優雅,高貴大方。我從那長長的台階上盈盈走下,一眼就看見立在台階盡頭處等我的莊恒。隻見他一身湖藍錦綢的ChristianDior西裝,藍得紳士,內裏的白襯衣又配的溫情。看我走近,他上前來迎我,我清清楚楚地在他眼中看到了蕩漾的情愫。我把手順勢圈入他的臂彎,嫣然一笑。剛剛寂然無聲的大廳此時才如夢初醒一般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無人不讚歎,無人不喝彩。
那一整個晚上,莊恒伴在我身邊。在一曲慢三的旋律下,他輕輕在我耳邊問,“怎麼選我做舞伴了?你不是應該選個年齡相當的帥小夥才是嗎?”我不答話,隻專注的盯著他,良久,他笑了,將我更緊地摟進了他的懷裏。然後帶著我在舞池裏旋出了一道又一道迷人的弧線。後來想想,那個晚上是我們竟是我們漫長的攜手歲月中唯一的一次為舞而舞,舞得純潔,舞得恣意,舞得浪漫。15歲的生日,是我過的最美麗最迷人最難以忘懷的生日。
接下來,我們之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會在我學校的門口等著我下學;我會在空閑時跑上黎氏去陪他加班。我們會一起在某個宴會中以眼神忽視對方,然後一起從那一堆的應酬寒暄中溜掉,並稱之為勝利大逃亡。可是我們誰也沒有向對方開口,說一句“喜歡你”之類的話。這於我,是女孩兒的矜持;於他則不知道為了什麼。我無奈卻也隻能故作迷糊,又不敢把話給挑明了。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很有做鴕鳥的天賦;我才知道自己是個那麼膽小懦弱的丫頭片子。我一向是個幹脆利落的人,如此這般曖昧不明實在是讓我極不舒服。
這樣不明不白的曖昧日子過了足足5個月,直到冬天來了的時候。香港的冬季雖不下雪,可也寒的刺骨。櫟斌是在我7歲那年冬天走的,此後的每一年的那個日子,我總會到跑馬地他的墓前去坐坐,看看他,告訴他這一年都發生了什麼事。今年我照例買了一大簇他最喜歡的白百合去看他。我放下花,習慣性的拿帕子輕輕地是擦著他的墓碑,全身都放鬆下來,就像對著一個久違的老朋友。其實這裏很幹淨,韓伯父韓伯母一直請了專人打理著。我喃喃的對他說,“斌哥哥,在那邊還好嗎?我可不怎麼樣呢,怪怪的。難道讓他先說一句喜歡我就這麼難?罷罷罷,好女孩是不應該要求的太多的對不對?可我怎麼還這麼難受呢。”一行淚就這麼留了下來,我賭氣的擦去,可複又流下,止都止不住一般。我索性不再忍耐,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蘊茹?”一道熟悉又困惑地聲音傳來。淚眼婆娑中,我看見了莊恒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色呢子大風衣,給他整個人罩上了一股威嚴和肅穆。我轉頭不再理他,都怪這個家夥讓我在櫟斌麵前大哭這麼一場。他看我不睬他,便親自走近前來,略略使力扶起了我,用手指托起了我的下巴,讓我直直的對上他的眼。奇怪的是,那雙眸子裏藏抑了那麼多的痛苦,他也認識櫟斌嗎?不可能,櫟斌走的時候才12歲,又怎麼可能和莊恒認識。那他怎麼會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