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去理會楠兒,自己先回臥房去。樓梯之下兒子還叮囑一句,“媽媽小心些,好好休息。”我扯了扯嘴角,揮手讓下人們退下。累了一天的人,是該睡個好覺,做個好夢。漫漫長夜,他們每個人可能都比我容易渡過。
既是難以入睡,索性起來整整東西。這一走,肯定是要有段日子不會回到莊園來。香港的生活我跟莊恒都過得太累了,一年多前到去瑞士去開研討會,我無意間在洛桑郊區看到了一片別墅群。那是片被綠色包圍的山莊,青山、綠草、淺溪、綠樹。置身其中就被那深深淺淺,遠遠近近,層層疊疊的綠包裹著;微風似孩子的小手,嫩嫩的,軟軟的撫上麵頰,一腔濁氣就那麼自自然然的被洗滌一空;伸出雙臂,隻覺天地渾然一體,俱成純潔人間。就一眼的功夫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了。原以為這世上再也找不到這樣一方淨土,可它生生地就來到我身邊。
問了當地的人才知道,這片山莊就叫綠莊。最早的主人是德國流亡的侯爵,現在由他的後代們擁有,這些真正的貴族們行事極為低調,平常連人都見不到,給這綠莊平添一份神秘。我聽了隻得作罷,如此美妙的私家地界又怎麼可能轉手讓予他人呢?
遺憾回港,總還是忘記不了那一抹磁場般誘人的綠色。晚餐桌上與莊恒和兩個孩子吃飯的時候,我連食不語的規矩都顧不得守,像個沒見過世麵的俗人一般給他們講我見到的那個世外桃源。青春溢揚的孩子們又怎麼會懂得我尋找安定的心情,他們追求的是刺激、是不同凡響、是驚世駭俗,他們怎麼也無法體會那片鬱鬱蔥蔥給我帶來的震撼。楠兒好脾氣的點頭:“環保、環保好。”宇兒卻連敷衍都不屑,“媽咪,你真的是大驚小怪的,要看花花草草的我們家花園不多的是!要不然你幹脆當個無國界醫生吧,我們一起去非洲,那才叫震撼。”
女兒總是鼓勵我,想把我拉進無國界醫生組織,隻是……我看了一眼莊恒,果然,原本還饒有興致聽我們講話的他臉色陰了下來,一邊給我夾菜一邊沉聲說,“胡鬧,你媽媽的身體能受得了跟你一樣到處亂跑麼?”
宇兒衝楠兒扮個鬼臉,兩個小家夥鬼鬼祟祟的笑了。晚飯後他們倆還有別的活動,便結伴出去了。我在診斷室整理會議材料,莊恒難得的走了進來,牽起我,“剛吃完飯就坐著,也不怕積了食。陪我走走吧。”我隨他在花園裏散步,月色之下他的神情仍然有些凝重。我繃不住笑了,扯了他的衣袖,輕輕晃晃,“我可沒打算去非洲,光養和的一攤子事就夠累我了。過段時間我想就退下來算了。”他腳步猛地一頓,攥緊了我的手,“真的嗎?蘊茹你當真?”五十多歲的人了,那目光欣喜地讓我想起了得到渴望已久的棒棒糖的孩童。
這讓要讓佳冉知道恐怕又要大跌眼鏡了。她不知道多少次跟我嘀咕,“就沒看見老板高興過,再大的生意,點點頭也就過了。”如今這男人竟為了我的一句談不上承諾的話語高興至此。不放棄事業是我給母親的承諾,也是我兒時立下的誌願,為了這個職業,為了身上的一襲白袍,我努力了半生。
我點了點頭,閉著眼睛深深的聞滿園桂花清香。莊恒從身後攬住了我,我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隻聽他在耳邊輕輕地問:“真喜歡瑞士的那個地方?我們到那裏去養老可好?”我詫異的回頭,隻見他眼中滿是暖暖的寵溺。見我點頭,他的笑容更是舒心的擴大,即使在銀色的月下,依然,溫暖如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