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把桑塔納司機盤問了半天，才放他進了停車場。駛過一輛輛溜光澄亮的各式豪車，西小河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把車停下。
他邁步走向那家豪華酒店大門。走到門口他停下腳步，對著玻璃整理了一下衣裳。運動套頭衫、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舊地起毛的帆布鞋，他突然有了一種自己與這裏不太合協的感覺。他使勁咽了下口水，朝為他開門的侍應生略微點頭，朝餐廳走去。
駱建華不在那裏。西小河熱情地向駱太太打招呼，又輕輕地攬了一下駱茹茹。這張餐桌的位置極佳，眼前是一汪碧綠的湖水，遠端樹梢後還隱約可見護城河縣古老的城牆。
“駱叔叔去哪了？”西小河問道。駱茹茹父親駱建華是去年剛剛提任的護城河縣計生局副局長，在家中九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二。
“他在縣委有事，一會就過來。”駱太太回答。
“駱叔叔真忙呀，周末都難得有休息的時候。”他禮貌地應道。
“還不是。昨天去門樓市開了一天會，今天又要跟市長一起接待省長。”
“這幾天工作怎麼樣？”駱茹茹在一旁問道。
“還不錯，一切都慢慢上了軌道。”
“你現在這邊收入大概有多少？”駱太太在一旁關切地問道。
“我剛過來，稅後每月六千。”
“嚇？”駱太太先是露出驚奇之色，接著臉色便迅速沉了下去。之前她便多次在女兒麵前抱怨，作為可能的未來女婿，西小河的收入過少。而現在他的收入竟然比以往還更少了，這讓她更難以掩飾心中失望之情。“這太少了，得多點才行。”她搖頭說道。
西小河尷尬地笑了兩聲，“這在護城河縣其實還行吧？”
“三十歲了，得有點上進心。”駱太太不留情麵，繼續慷慨地予以鞭策，“我有個朋友的兒子，比你還小兩歲，人家在證券公司。”她故意頓了頓，接著便如往常般戲劇性地拋出她最鍾愛的話題：“你猜猜人家去年掙了多少？”
“我想那肯定有不少的。”他一臉真誠地應付著，並再次地為自己這一才能感到驚訝。
“三十萬。”駱太太神氣地向前伸出三個手指，仿佛那些錢都是她自己的那副模樣，“這還隻是人家在公司的收入，不包括自己炒股票掙的錢。聽他媽媽說，那比公司收入還要多地多。”
她臉朝天花板，用餘光瞟視西小河，企盼能欣賞到他無地自容的神色。“人家有內幕消息。這兩個月，我跟著他們也賺了一些。”她停了一停，又補充說道：“你應該也去開個股票賬戶。”
西小河並不為所動，他深知證券公司誆騙錢財的套路和把戲。他們耗費大量金錢，召喚來最優秀的專家，以讓手中的“韭菜們”永遠保持不理性和不知情。
他們花費巨資，讓公司的經紀人接受運用強效心理技巧的訓練，盡可能加劇“韭菜們”的焦慮、恐懼、樂觀和波動情緒，以期最大化地增加交易數量，而他們則在“一買一賣”中抽取豐厚傭金。
當然經紀人的建議是自私自利而且往往是誤導的，他們會去做能讓他們獲得傭金的任何事情。
“道德良知是他們最需要的東西。”他差點有膽量說出這句讓駱太太感到難堪的話語，但最終還是把它吞了回去。
“可是，金融從業人員以內幕消息獲利不是非法的麼？”他盡量婉轉地問道。
駱太太顯然受到了冒犯，臉上登時露出不悅神情，“總比每個月領那麼點薪水要強地多。我想，你現在都不用交多少個人所得稅了吧？”她譏笑他說。
“收入多少並沒有什麼所謂，關鍵是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駱茹茹趕緊出來打圓場。“你說對不對？”桌子底下，她輕輕踢了他一腳。
西小河笑著點點頭，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駱建華風風火火地來了。他假裝親熱地拍拍西小河的後背，虛假地為遲到做著道歉。
“萬省長他還好嗎？”駱太太大聲問道。然後，她得意地朝鄰桌扭轉頭來瞅她的那對夫婦瞧了一眼。
“他很好，就是比以前更忙了。和我們一樣，忙起來就通宵達旦。開不完的會議。”他扯著嗓子回答，巧妙隱藏了他隻是列席參與會議的實情。
“是嗎？無論工作怎麼重要，省長他都得注意身體。”駱太太關切地說道，像老朋友似地隔空給萬省長提了一條美妙的建議。
菜上來了。西小河忙碌地為駱家三口斟茶、倒酒、夾菜，以避免無話可說的尷尬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