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潘一航關掉電腦,離開銀行,駕著比亞迪f0回到家中。
晚飯後他洗了澡,換了件新幹洗過的西服工裝。護城河縣市中心新開的那間酒吧今晚要舉辦個party,一位發了橫財的同學做東,邀請年前在家的所有高中同年級同學參加。
潘一航告別妻女,步行來到離家兩公裏遠的這間酒吧。他推門走了進去。酒吧的各個角落裏都坐滿了人,他大概認識三分之一。此時已是晚上九點,室內人聲鼎沸,洋溢著喜慶氣氛。
他站在門口,聽幾個男同學聊了幾句,大學畢業後他們都留在珠三角謀生。雖然平時日子過得緊巴巴,但此刻同學們個個神采飛揚,熱烈討論著房價飛漲給他們帶來的巨大財富。
“幸好當時我借錢買了華僑城那套房。”一位在深圳從事it行業的同學說。
“現在值不少錢了吧?”一位在佛山某潔具公司工作的同學滿臉媚笑。
深圳碼農卻不回答,隻神氣活現地向眾人伸出了五個手指。
“那是多少?”佛山的馬桶銷售專家問
“一平米也就五萬出頭吧。”
“那不是價值上千萬了?”另一位在廣州某幼兒園當體育老師的同學故作吃驚地問。
“沒有啦。就一不到一百平的小三房。價值五百萬吧。”人群裏爆出一陣驚呼。
“深圳房價一直比廣州高。”廣州體育老師緊皺眉頭,心有不甘地說道。“可惜啊。當時我沒在深圳多買套房。”他故意停了一停,這時有必要讓其他人也發發言,讓他們豔羨一下他的雄厚財力。
“我靠,你真有錢。”果然有位同學入了圈套。“啥時候的事情?”另一人接著問道。
“那是去年我剛結婚那會。”體育老師聳了聳肩,又故意輕輕歎了口氣。“我老婆當時還在深圳上班。我倆還為在廣州還是深圳買房吵了好一陣,差點沒打起來。”
“後來怎麼樣?”深圳碼農問。
“後來依我意見在廣州買了房,首付七成。如果當時首付三成,我們就能在廣州和深圳各買一套。
本來我老婆在民治也看中了一套房,差不多一百平。現在那邊房價已經從一萬多漲到三萬多啦。”
“我操。”馬桶銷售專家低聲驚呼,“那豈不是,一下少賺了一百多萬?”。
體育老師再次深深地歎了口氣,“兩百多萬。”臉上滿是丟了一大筆錢的痛苦神情。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惋惜的聲音。
“嗨,陳永斌。”深圳碼農向人群外圍大聲招呼。
兩個男同學擠進人群,卻是番禺的管道銷售商陳永斌和深圳的私募基金經理袁景。幾個同學與陳永斌和袁景打了個招呼,又繼續自顧聊了起來。
“你知道不?上次在觀瀾,我打了個一杆進洞。”袁景大聲跟深圳碼農和陳永斌說道,聲音宏亮,蓋住了其他人的房地產話題。
“哇哦。”陳永斌張大了嘴,一副吃驚模樣,“真有你的。太棒啦。球場獎你什麼了?”他大聲說。周圍同學立刻停止了談話。
“誒呀,就送了箱紅酒。”袁景扯著嗓子回答,“那小氣的,還不夠我給球童和服務員的小費嘛。虧大啦。”
幾個同學不自覺地將陳永斌和袁景圍在了中間,隻進過高爾夫練習場的他們可從未見識過此等場麵。
“你在觀瀾打一次高爾夫多少錢?”佛山的馬桶銷售專家滿臉堆笑。
袁景並不理會他的問題,隻輕蔑地瞥了他一眼,然後輕描淡寫地向其他人說道:“你們知道不?那天光請吃飯就花了我一萬多。”他又擠著眉頭聳了聳肩,朝陳永斌說道,“當然啦,你知道的,球場有保險,算是補貼了一些。”
“那是,那是。”陳永斌大聲回答。他非常清楚,此刻無論是否知道高爾夫球場有沒有一杆進洞保險都不能向人坦露自己不知道,要不必然會被人小瞧。
體育老師在一旁向銷售專家小聲說道:“人家打高爾夫交會費的,不是每次交錢。”
見銷售專家有點難為情,陳永斌打了哈哈,向他問道:“你們剛才聊啥呢?”
“在說買房呢。”銷售專家回答。
“你覺得房價還會漲不?這兩年可漲了不少。”深圳碼農向站在中間的袁景問道。
“這個嘛,房價必定還會繼續上漲的。”袁景回答,又加重語氣說道:“我那幾個財經界的專家朋友意見和我差不多。”
“袁總,您對央行去年調整人民幣兌美元交易價的浮動幅度怎麼看?覺得它對外彙市場和中國宏觀經濟會有影響不?”一位入贅廣州獵德村副村長家的同學也趁機客氣地向袁景討教。由於妻子身有殘疾,需人照顧,近幾年他賦閑在家,以領取失業救助低保和收取房租為生。
“影響肯定有,但是說來就話長了。因為影響涵蓋了整個中國社會的多個層麵。”袁景向周圍一群眼巴巴望著他的觀眾說道。他們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塊塊海綿,企盼從富豪同學身上吸取成功經驗。
潘一航擠出人群,朝酒吧裏麵走去。台球桌旁站了幾個打扮入時的女同學,正眉飛色舞地將一位身著白色長袖襯衣、身材矮胖的男同學圍在中間。
潘一航湊上前去,發現卻是隔壁班的“肥仔”。他此刻在幾個美貌少婦中間左支右拙,忙地不可開交。
“這麼說,你離開省辦公廳,去了番禺化龍鎮做黨委委員?”一位臉上堆著幾層厚厚粉底的女同學問。
“陸青武,你好厲害誒,同學中就你官最大了。”另一位畫著熏黑眼妝的女同學誇張地尖叫。今晚她花了足足一個小時描這幅熊貓似的黑眼眶,然後才出門前來參加這場女生們爭奇鬥豔的party。
“其實。。。我們鎮裏有九個黨委委員。。。。”陸青武尷尬地說。出於顯而易見的原因,高中時他少有女生搭理,以致未能積累足夠多的應付異性的經驗。
此時陳永斌也從遠處瞧見了陸青武,他趕緊拉著袁景朝這邊走了過來。隔著老遠,他們便誇張地高聲喊道:“陸總,領導。。。”
陳永斌從人群後伸出雙手,上前緊緊握住陸青武猶豫之間伸出的右手,接著他肩膀一聳,把身側的潘一航擠到一邊。
“您還記得我嗎?”
“你不就是。。。”陸青武打著哈哈,一時未能記起對方名字。雖然同年級,但由於沉默寡言的緣故,當時並沒多少同學認識他,他自然也不太認識隔壁班的同學。
“領導好記性,我是陳永斌啊。以前在飯堂排隊你經常排我前麵。”陳永斌熱情地大聲說道,“我現在也在番禺,開了家公司。”
他一把將袁景拉了過來,又熟絡地拍著陸青武左肩,“我們平時多聯係聯係。”
旁邊幾位男同學又陸續圍了過來,把他們圍在中間。
潘一航擠出人群。他周圍掃視一圈,幾個熟悉的同學還沒到。他走到靠裏的吧台旁邊。
酒保在吧台裏整理酒瓶,間歇抬頭望一下吧台上方的液晶電視。電視裏正在播報當地新聞。“喝點什麼?”他看了潘一航一眼,問。
“威士忌,少冰。”
潘一航坐下來看電視新聞。一位戴眼鏡的女記者在報道下午時分在城南發生的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者是一位駕車途徑本縣的外地司機。
電視鏡頭給三幅車道的馬路來了個特寫。隻見路麵塌陷在車道之間形成一個長約一米、寬約三十公分,深度足足有十五公分的裂洞。顯然它是此次造成車輛爆胎、引發追尾事故的主要原因。
“又出車禍。這個月第三起了。”酒保給他倒上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