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傳令王翦父子及蒙武立即停止進攻趙國,轉而圍攻駐紮於屯留的成蟜。但是,他又不希望成蟜因此而亡去。畢竟,他在感情上還很依賴成蟜,因為隻有與成蟜在一起時他才能感受真誠,感受快樂,遠離爾虞我詐。於是,命人進攻屯留之際,他還下令隻要成蟜回心轉意,絕對不要傷其性命。
吩咐完畢,他怒氣衝衝地去找趙姬。趙高攔也攔不住。
甘泉宮中的趙姬也聽到了成蟜擁兵反叛的消息,她奇怪的是誰使成蟜知道了這個消息。嬴政的到來也使她有些吃驚,但她轉而又鎮定下來,正好可以趁這個時間告訴嬴政真相。呂不韋,你想得逞,我偏不讓你得逞!
“母後,外麵傳言我是呂……呂不韋的親子,不知可否屬實?”嬴政的語氣非常強硬。
“政兒,為娘何嚐不想告訴你事實的真相呢!你可知道,這麼多年來,為娘是怎麼度過的啊!”趙姬眼中含淚,聲音哽咽,“不錯,外麵的傳言都是真的,但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當年為娘是呂不韋的侍妾,遇到你的父王為質邯鄲,呂不韋認為時機難得,便使計逼我嫁給了你的父王,後來便生下了你。為娘這麼多年一直未說,一是不想影響你們父子的關係,二來也不想影響你的帝位。其實,你之為帝,不是比任何一個贏氏子孫都強嗎?再者,自從你出生之後,呂不韋從來沒有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是為娘和你父王將你撫養成人,所以你也是贏氏的子孫,而非呂不韋的兒子!”
“又是這個呂不韋!”
嬴政暗暗罵著。看著母後一臉淒楚無助的樣子,他原諒了自己的母後。是啊,自己是贏秦的一分子,而不是他呂不韋的骨肉。呂不韋,早晚我要收拾你!
討伐檄文發出去之後,成蟜與樊於期滿以為會有無數的秦國將士紛紛來附,東方六國也會立即發兵馳援。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不但秦國兵將無一人來附,就連自己所率的20萬大軍之中也有不少將士不願回軍征戰鹹陽。第一,他們不願在這大好時機自相殘殺而失去了對六國的軍事優勢;第二,他們已經開始欣賞並信任善戰好鬥、英明決斷的嬴政,而對於真正的贏氏後代成蟜,他們隻知其優柔寡斷,軟弱無能。在他們的心目中,能夠率領他們開疆辟土,建立功勳的君王就是至聖明主,管他是姓贏還是姓呂。東方六國的軍隊來是來了,但卻猶疑觀望,逡巡不前,他們誰也不想得罪秦國,尤其是在不知道成蟜與嬴政誰勝誰負的情況之下。
援軍一點兒也沒等到,他們卻等來了王翦父子及蒙武率領的5萬大軍。樊於期沒有料到嬴政的軍隊會來得這麼快,所以有些措手不及。可他哪裏知道,這些軍隊也是奉命去攻打趙國,隻不過又臨時被調來平定他們的叛亂而已。
成蟜一聽王翦與蒙武都率兵前來,頓時有些慌了手腳,因為他知道王、蒙二人都是大秦國戰勳卓著的名帥良將。樊於期見狀忙與子傒商議當前對策,子傒建議樊於期先率一路人馬到城外迎敵,順便看看是否能將王、蒙二人勸入己方陣容,樊於期點頭答應。
當樊於期率軍來到屯留城外的時候,不禁也有些心驚膽寒。隻見自己對麵戰旗獵獵,盔甲鮮明,5萬秦軍列戰候戰。再看己方軍隊,一個個委靡不振,精神懶散,根本不是一副大敵當前的樣子。他曾在王翦手下為將,知道以己之能絕非王翦對手,更加之對手還有一個虎將王賁和一個與王翦的能力就在伯仲之間的蒙武。雖然自己將10萬兵馬,而對方卻隻有5萬兵馬,但此時一見,勝負立判。
坐在馬上,他不禁有些悵然若失起來:難道是自己做錯了嗎?自己維護贏秦的正統地位有什麼不對?可現在為什麼支持自己的人少,反而支持嬴政的人卻多呢?
他硬著頭皮來到陣前見過王、蒙二將,正欲勸降,王賁卻徑自出陣要與自己交戰。這三人原本打算一舉攻陷趙國,也好立個大戰功,誰知成蟜卻突然擁兵反叛,壞了他們升官晉爵的好夢。他們此時隻盼能盡快剿滅叛軍,也許還能討得嬴政的歡心。而且,他們知道,叛軍之中唯一可懼的就是樊於期。隻要誅殺了樊於期,叛軍必亂。所以,一見樊於期,不待其說話,王翦便命自己的兒子王賁上陣迎擊。若論武藝,樊於期與王賁乃在伯仲之間,勝負也全在一招兩式,然而今日他的勇氣早已大打折扣,而王賁又誌在必得。戰至四十多個回合,樊於期已有些體力不支,便尋思先撤兵回營商討退敵之策。於是虛晃一招,掉轉馬頭,一揮手中兵刃,示意手下兵士立即變陣撤回。
樊於期率領手下兵士退回屯留城下,叫喊城上軍兵開門,然而城門依然緊閉。再要叫喊,卻見城頭之上,子傒與成蟜等人都一一出現,再仔細一看,隻見子傒手下已用鋼刀架於成蟜脖頸之上,挾持了成蟜。
“樊將軍,老夫一直盼望有此機會能與子楚一脈進行公平的爭奪王位的鬥爭,可惜總是沒有機會,今日算是將軍替我遂了這心願,將軍的大恩大德,老夫一定會銘記在心,有朝一日,我若能登基為王,我一定會封你為上將軍的。不過,將軍,上天有好生之德,似乎你現在該逃命去了!”
樊於期聞言連忙向身後望去,隻見塵煙四起,呐喊陣陣,後麵的追兵已經追了上來。
“子傒你這賊子,樊於期若有命在,定與你勢不兩立!”
恨恨說罷,樊於期連忙掉轉馬頭往北方逃去,餘下那些兵士大部分繳械投降,少部分負隅頑抗的人便都做了刀下亡魂。王翦命一偏將率一小部分人馬去追捕樊於期,自己則率大軍陳於屯留城下。
王翦立馬城下,眼見成蟜被子傒挾持,知道子傒要比成蟜難對付得多。連忙高聲對城頭之上的人高聲喝叫了嬴政的口令,所有城內的兵將,不管是自願參加還是被脅迫,隻要能幡然悔悟,概不追究責任。城頭之上頓時一片嘩然,子傒及其同黨鎮壓半天才算壓製住。子傒長期蟄居隱忍,他的威望早已如同他的名氣一樣被人淡忘,尤其是在軍中。當然,王翦的這些話主要還是說給成蟜聽的。因為嬴政特別叮囑過,隻要成蟜痛改前非,他會既往不咎的。
城頭之上的成蟜遭子傒等人挾持,鋼刀臨頸,麵色蒼白,心頭一片茫然。繼而,所有過去的一切又在他的眼前漸漸清晰起來。他現在才終於醒悟過來,在這次整個的行動中,自己都隻是一個傀儡,一隻被人隨意操縱著的木偶。雖然他在嬴政麵前力爭帶兵出征的時候多少也顯得有些豪氣於雲、英明睿智,但大部分卻都是樊於期的指導。否則,他仍舊隻是一個醉生夢死的安樂王。
聽著下麵王翦的喊聲,他便又想起了自己的王兄嬴政,或許應該說是竊取了贏秦地位的商人的兒子。嬴政剛直、殘暴、英武、執著,而且極有威信和號召力,完全不似自己的怯懦軟弱、缺乏主見,又貪於享樂。其實,無論誰是真正的贏秦後裔,嬴政都要比自己更適合成為一個統禦天下的君王。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鹹陽去作自己的長安君了,即使嬴政會原諒自己。這一次擁兵反叛的行動使他徹底地認清了自己,自己隻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大廢物,隻能依仗別人的恩賜和庇護來享受榮華富貴。浮生若夢,電許這是自己過去日子的最好寫照。而自己,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現在他才想起來為什麼燕太子丹委於鹹陽為質卻仍然有許多人知曉他的大名,因為太子丹有足夠的勇氣和膽識以立世,而自己什麼都沒有。既然已經無法再回歸過去的生活,而且又不知明天的出路在何方,那麼還不如在今天結束自己的痛苦吧。
想到死,他忽然間便大徹大悟了。是啊,對於自己這樣的人來說,死也許是一種最好的解脫。定了死念之後,他的目光忽然變得堅毅果敢起來。一絲滿意的微笑在他的嘴角邊浮起來,連用鋼刀架住他的脖頸的那名將官也不禁有些心虛了。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將身子探出城牆的垛口,迫得那名將官也不得不跟著他探出身去。他強忍住眼眶之中的淚水,聲音略微有些發澀地對城下的王剪叫道:
“王將軍,待將軍引大軍回歸成陽之際,請代我向王兄致意,就說我成蟜有負他的恩情,聽信奸人之言起兵反叛,他對我的照顧和體恤我隻能來生再報了!”
說著,他猛地將脖頸向左一側,鋼刀的利刃頓時割脈而進,等到那將官警醒之時早是為時已晚。隻見鮮血迸濺,成蟜的屍體猛地伏在垛口之上,鮮血淅淅瀝瀝地直飛落到城牆之下。
子傒一見成蟜死於鋼刀之下,不由狠狠地跺著腳,衝著那名未能盡好職守且一直愣愣不已的將官叫道:
“蠢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你看一個軟蛋都看不住!”
正在這時,子傒身後的將士們一片嘩然大亂。子傒正在納悶,隻見一名小校氣喘籲籲地跑到他的麵前報道:
“啟稟王爺,大事不好了,成蟜營中部將楊端和率兵反叛,如今已攻到城頭附近了,請王爺早作對策!”
“完了,完了,趕緊去給我頂住,誰殺了楊端和,本王爺賞五百金!”子傒歇斯底裏地大叫著。
楊端和是樊於期營中的一名將官,為人也是驍勇善戰,頗有計謀。隻因未立多少軍功,所以才位列低等將官。本來他想趁這次伐趙的機會殺敵建功,從而能獲得封賞。誰知軍至屯留,成蟜卻要擁兵反叛。此刻他便已萌生退意,隻因勢單力薄,恐怕退不出去,反而因此而喪命。所以,他一方麵暗地裏搜尋彙集同盟者,另一方麵則在不停地尋找機會。
今天,當他得知樊於期被逼出走,成蟜被子傒脅迫,便感覺自己反歸秦王嬴政的機會到了,於是連忙率兵直往城頭殺來。
城外的王翦等人一見成蟜身死,再也無所顧忌,下令手下全力攻城,如有棄城投降者則俘之。此時,他們還不知道城內的楊端和已經率兵而反了。
戰鬥打響,但很快就結束了。
雖然成蟜此次出征時領兵10萬人,但成蟜已死,樊於期被逼而走,願意跟隨子傒作戰的兵士是少之又少,根本無法抵擋內外大軍的共同攻擊。戰鬥很快結束了,整個屯留城到處都是散落的屍體。所有的負隅頑抗者都成了刀下之鬼,子傒及其手下的一群死黨也全部戰死。
這次由樊於期發起的,力推成蟜為主角的興兵反戈,本打算將假贏秦帝王嬴政驅趕下台的嘩變近似鬧劇般收場了。主角成蟜萬念俱灰,刎刀而死,始作俑者樊於期也單騎落荒奔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