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夜訪韓非 趙高欲加害(2 / 3)

昌文君聽後臉色這才漸漸放鬆下來。心想自己一世謹小慎微,總怕無意之間惹了什麼災禍,如果因為己兄出言不遜,忤逆大王而殃及自己,那可算是太過無辜了。其他大臣一見嬴政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心裏這才輕鬆了。

通過一番商議,最後他們決定暫時停止對趙國的進攻,據城固守,如果守不住,就將所得趙城再為趙所得。同時派頓弱趕赴趙國邯鄲,並且隨行帶去無數的金銀財寶,想方設法厚賄權臣譖害李牧,誘使趙王遷殺掉李牧,則趙國就可唾手而得了。

王綰以為離間厚賄之計恐怕無法撥弄趙國君臣之間的關係,便對嬴政說道:

“大王,趙王遷雖然生性怯懦卑微,目光短淺,但其居上之心頗重,當年他就是通過一番明爭暗鬥之後才繼位為王的,而今趙國在其手已是勢見衰微,唯有一將李牧尚能東征西討為其保住王位,他又怎麼會殺掉李牧而自掘墳墓呢?”

尉繚聽後並不同意王綰的話,反駁道:

“臣以為丞相之言有誤,明主親賢臣而遠小人,昏君親小人而遠賢臣。明主會依靠忠臣良將得天下,而昏君則會專寵奸佞之臣而失天下,而且更會忌恨忠臣良將的諍諫。現在李牧之聲望在趙國日隆,趙王狐疑,必會疑心李牧會功高震主,從而想方設法牽製李牧。另外,趙王遷有一寵臣郭開,最會阿諛且容不得別人搶了他的寵幸,如果我們從郭開之處下手,離間之計必定會奏效的。”

嬴政聽後覺得尉繚所說全在情理之中,當下命頓弱攜重金取道往邯鄲,設法結交寵臣郭開,通過他的口來離間趙王遷與李牧之間的關係。而後嬴政又下令讓王綰等人去布置全國男丁登記年齡的工作,讓符合年齡要求的男丁全部服兵役,強化軍事訓練,為以後的征討作準備。同時還要做好全國的納糧賦稅工作。此事雖然看似平常且煩瑣,但卻能增加國庫之儲存,為東並六國打好基礎。

趙高帶人將桓齮全家放至邊境耕田,而後又讓人快馬趕奔軍前,想將桓齮斬於軍前,消息傳到軍前,正欲回鹹陽請罪的桓齮連忙率幾名親信撥馬逃之,卻正好被李牧的手下抓住,一樣做了刀下之鬼。然後,趙高徑直回後宮去見嬴政,卻怎麼也看不到嬴政的身影。趕忙詢問其左右內侍,一個個都大眼瞪小眼,根本就不知道,最後才是一個掃院子的內侍告訴他:大王與君臣商議大事以後就換上衣服出宮去了,什麼人也不帶,而且誰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了。

趙高正欲出宮再去找一下,姚賈卻神神秘秘地來找他了。

這日韓非正在驛館中讀書,突然聽見門響。“門沒有插,請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韓非抬頭一看,不禁一愣,而後趕緊起身跪拜於地,恭恭敬敬地說道:

“韓非拜見大王,不知大王光臨,韓非未曾遠迎,請大王恕罪!”

來人正是微服出宮的嬴政。嬴政見韓非對自己深施大禮,連忙以手相攙,而後溫和地說道:

“先生,今日我前來非為公事,全為向先生請教先生之高論,望先生不吝賜教,先生請坐。”

韓非聞言倒也實在地坐在了嬴政的對麵,而後對嬴政說道:

“大王過譽了,韓非閉門造車,自勉尚覺粗陋,又怎能為高論呢?大王自管問,但得韓非所知,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此時非正式場合,而且嬴政又微服而來,韓非的口吃之弊便一點也顯不出來了。

“先生,本王聽聞先生之論乃集法家之大成,本王朝內李斯及尉繚都為法家,但本王卻從未聽聞其係統之論,願聽先生為本王言‘法’。”

“大王,韓非之論未敢為係統之說,但得雜糅商鞅之‘法’,申不害之‘術’,慎到之‘勢’而為一體,猶如鼎之三足,缺一不可。”

“法,即為準則,規矩,是事物必須遵守的準繩。夫孟子所言‘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無以方圓’,說人也就是這個道理。商君製秦之法,雖已完備,但為什麼貴國仍然不可扭轉地發生了齮、呂不韋二人大違法度儀禮的事情呢?皆因隻有‘法’,而缺乏對‘法’的執行的監督、懲治之力,此為‘術’之關鍵所在。”

“雖有細法嚴刑,然而卻無人督導之,則其必有疏漏,所以韓非主張要有明確的監督法律執行情況的具體條例,這也就是‘術’。而要發揮‘術’的重要監督作用,就必須堅持尊卑高下同一的原則,即我們所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而大王您將齮和呂不韋兩個亂法之人繩之以法,其實就是無意之中履踐了‘術’的原則了。若非如此,如果依儒家之道,刑不上大夫,那麼您還能依律治齮和呂不韋的罪嗎?如按儒家主張來看,你的這種維持國家安寧秩序的必要措施就是違‘禮’的了。所以,我以為‘術’一定要一以貫之,嚴格有力,而且不給任何人以特權和例外,否則,再強有力的‘術’也很難發揮其作用。”

“而‘勢’則是居於高位而下臨,則上命下達,政通人順。大王正是憑借‘勢’的強有力剪滅了呂、繆之亂而且沒有引起什麼紛爭。所以您必須要時刻使自己處於絕高之位,臨下而主宰一切,掌握最高力量的權柄。您要是不具備最高權威的聲望,沒有處在至高無上的地位,您又怎麼能綜觀全局,使自己的政策得到順利的推行,真正的實現有令即行,有禁則止呢?因而欲行法度則需立‘勢’,立‘勢’即為建立一個權力集於一人之手的國家。‘法’、‘術’、‘勢’三者相雜糅,就可以形成一個既有完備的法令製度和堅持平等原則的監督條例與機構以及權力一統,政令集中的中央府地。隻要建立起這樣的機構,那麼您治國並平定天下的宏圖偉業就可以得到順利的實施並實現了!”

韓非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聽自己理論的人,而且此人的地位和權勢又無比的尊崇,所以他說得十分盡興,也非常痛快,他甚至忘了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與秦締結和約,勸秦國去攻打趙國,而不是為嬴政設計統馭天下的宏偉藍圖。

嬴政聽後雖未說話,但心中卻已對韓非之言大為讚歎,自己棄儒道而行法度,嚴是夠嚴了,可就是覺得有點兒照貓畫虎的牽強之感,總不是那麼得心應手。現在聽了韓非的一番理論,他才算是有些醒悟了。自己思考了半天,而後才意猶未盡地說道:

“本王嚐讀先生之著述多篇,不知先生對自己的著述又有何看法?”

“大王,我之著作,最得意在《五蠹》及《內儲》二篇,因為這兩篇是我治世思想的一個集中體現。其五蠹者,乃五種於國家政治經濟有大危害的蛀蟲,有他們在,國家的權柄便不能盡集於王手,而且不能發揮其最大作用。這五種蛀蟲依次是:一、一味隻談先王學說,循規蹈矩,冥頑不化,憑借伶牙俐齒和巧於辭令以及禮儀法度之名與治者爭衡的人;二、弄虛作假、私通敵國、蠱惑君王之心,損公財而中飽私囊之人;三、糾合朋黨,好武任俠,善仗利器,沽名釣譽而身犯刑律的人;四、卑怯懼戰,依附豪門之下以求庇護,逃避國家責任的人;五、行商富賈以及手工業者之中製作銷售偽劣產品以謀取暴利,聚財而用之無度的人。這五種蛀蟲的危害極大,國家如果讓這種人肆意橫行,那麼國家政權就會變弱,綱紀也會被毀壞,則邦分崩離析之險便在須臾。而《內儲》一篇是講統治者如何運用權術的。君王通過對權術的運用而統禦自己的屬下,使屬下依賴於君王之威儀,因而稱其為‘內儲’。而‘外儲’就是統治者根據自己對下屬政績的考查評判,有功而賞之,有過則罰。因無論賞罰,所受者都是君王以外的僚屬臣下,因而名之日‘外儲’。至於內外儲之言,其目的就是為了提高一國治者明辨是非、統禦部下的能力,從而才能使國家權柄集於君王一人之手。”

“好,聽先生一席話,勝過本王再讀十年書,如今本王已是大徹大悟,眼前一片光明,本王定對先生之高論身體力行,以後必能東並六國而一統天下。”

嬴政說完之後立即無比欣悅地站起身,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不但謝過了韓非的說教,更抒發了自己的一腔躊躇之誌。韓非還沉浸在一吐心中塊壘的喜悅之中,忽然聽到嬴政口中東並六國之事,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連忙說道:

“大王,韓非願再為大王言及東並六國之事,不知大王可否願意聽。”

“但得先生之言,本王必當洗耳恭聽。”說著,嬴政又坐回了位子上。窗外偷窺的眼睛又悄悄出現了。

“大王,非為韓國人,韓國以藩臣之位服於大秦威儀下已經足足30多年了。吾國對外以為屏障而禦齊師,對內則納糧貢以補不足。大秦派兵東征別國,吾國也隨之助陣,以至於天下諸侯都對韓國無比痛恨,但貴國卻得土地而長聲勢,於韓卻無所得。現在韓之於貴國,實際上已如同郡縣。但貴國之境內、大王之臣屬之中卻有很多人都主張大王先剪除韓國,以之為郡縣,從而東向以抗齊,這是為什麼呢?而且,現在我聽說趙國正在集結國內之中的所有兵力,忍當年長平坑殺之辱,號召天下之諸侯:如果再不想方設法地削弱秦國的力量,則六國必會社稷盡而宗廟毀。由此看來,趙國之西向抗秦的決心絕非一日兩日了。但現在您卻放棄趙國這麼一個強大的隱患不去攻打,反而去毀滅已為內臣的韓國,竊以為這是非常不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