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愛卿的意見該怎麼辦呢?”嬴政一聽此言也有些著急了。他隻顧著派兵去攻打魏國,倒真的忘了魏國的南邊還有個強大的楚國不想作俎上之肉。在他的心目中,齊國已經不足為慮,隻有楚國還勉強擁有與秦軍對抗的能力。如果楚國真的派兵去援助魏王假,那麼王賁還真的有可能支撐不下去。
“啟稟大王,微臣剛才與王將軍商議了一下,為了防止楚軍突襲大梁,援救魏國,我們認為應再發兵攻楚,一方麵南製楚國的力量,另一方麵也可以加快大王統一天下的步伐,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聽了尉繚的話之後,嬴政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而後連連點頭讚同,認為此計非常可行。楚國地域廣大,而且人口眾多,同時其民風又有點兒類似於北部匈奴,驍勇好戰,能騎善射,曆代楚王都曾派兵侵擾過近鄰的齊、魏、韓等國。若非懷王、襄王二輩聽信讒言,不通治國之道而且又心無遠誌,說不定楚國的力量會更為強大。不過,饒是如此,嬴政仍然把楚國作為自己現在統一天下的最大敵人。所以,尉繚一有相關提議,他立即點頭應允。但是,在派誰領兵出征,帶領多少人馬出征的問題上,他還是決定要先向這些武將們求問。
“王老將軍,你認為本王派多少人馬出征楚國才能有所克奏啊?”
王翦聽到嬴政發問,先是低頭沉思一會兒,而後才抬起頭來向嬴政說道:
“大王,依本將算來,南攻楚地,如要想有攻城略地繼而擄其君王的願望,那麼非60萬兵馬不可,少於此數,則末將恐怕事將有不成。”
其實,王翦之所以至為穩妥地說非60萬兵馬而不克奏之功,完全是他自己估算良久的結果。楚國並非弱國,而其君王負芻又是弑君自立,其心智勇武可窺見一斑,另外其手下大將項燕也是身經百戰,以勇毅智謀聞於諸侯,所以即使是真的出兵攻楚,也絕對不會像攻韓、趙一樣旋即奏凱。攻韓迅速是因韓國實在太弱小,根本毫無力量與秦國對抗;攻趙容易是因為邯鄲城中有郭開、韓倉二位佞臣一個勁兒地在趙王遷身邊進獻讒言,中傷李牧,終至李牧被趙王遷賜死,軍心也從而渙散。但是楚國卻不同,其國一非韓國之贏弱,二來也沒有郭開、韓倉那樣的讒媚佞臣於朝中蠱惑君王。甚至,那個年輕有為的楚王負芻還想在項燕的輔佐下重振當年楚莊王稱霸時的雄威,他又怎麼會拱手將自己的天下讓給區區20萬秦軍呢?所以他才對嬴政說非60萬不可。
隻是,雖然他建議出兵60萬是出於自己多年征戰沙場的積累和對於楚國當前實際的估算,但嬴政並未將其言語聽入自己的心中。聽到王翦建議發兵60萬去攻打楚國,嬴政心中不覺一陣好笑:哼,這未免也太抬舉楚國了吧,本王連滅韓、趙、燕三國,所用兵馬也沒有超過40萬,單是這一個楚國,就要讓本王派出60萬兵馬,實在是太高估對方了。他輕輕看了看一臉嚴肅的王翦,而後便將目光轉到了李信這一邊。
“李信,你認為本王若要去征伐楚國,應該派遣多少兵馬前去最為合宜?”
對於李信,嬴政的心中總是懷有一種異樣的感情,不是因為他曾在太原城外救過自己的性命,實在是因為他覺得李信在許多方麵都與自己有相似之處。他要統一天下,當然也想要自己這樣的人都能夠有所作為。所以,他要有意地提拔栽培李信。王翦已經老了,頜下長髯飄灑,滿臉的風霜滄桑。或者歲月的折磨曆練早已使他失去了昔日的銳氣和勇武,剩下的隻有謹小慎微和躊躇不前了。也該讓年輕人施展一下自己的作為,而不是一直生活在老一輩人光榮輝煌的影子裏了。
而李信也正在摩拳擦掌地等待著嬴政的詢問。王翦的60萬兵馬出征伐楚的建議他也已經聽到了,但他的心中卻隻有冷笑和不屑。不就是~個日漸衰微的荊楚蠻夷之國嗎,還用得著60萬的兵馬嗎?實在是太過長他人的銳氣,滅自己的威風了。聽到嬴政問他,他“騰”的一下子站起來,意氣風發地說道:
“大王,荊楚蠻夷之地,早已非複當年之強悍,大王如讓末將掛帥出征,末將以為隻需20萬人馬,定可使楚國之全境臣服,虜其王負芻於大王駕前。”
嬴政看著躊躇滿誌且一臉慷慨的李信,不禁極其興奮且讚許地點了點頭,而坐在王翦身邊的蒙武卻偷偷地皺了下眉。在此之前,李信雖然在王翦帳中聽令,但卻隻有過一次率千餘騎逐得太子丹之首級的英勇無畏或者也可以說是匹夫魯莽的壯舉,還從來沒有擔任過一方統帥,更不用說統領幾十萬的大軍了。可以說其勇武猛力尚可,然而智謀攻略卻比王翦與蒙武二人差得遠,所以蒙武聽了他的話之後偷偷皺眉。不過,李信一心想博得嬴政的青睞,而且他又沒有統領一方大軍攻城略地的經驗,所以才貿然說隻要20萬大軍即可,而嬴政此刻也正犯了輕敵冒進的錯誤,聽了李信的狂言之後倒大為受用,眼光中隻有李信的少年英武,又怎麼會慮及其年少輕狂呢?
王翦一見嬴政對李信的狂言點頭讚許,心中甚為焦急。王翦生性耿直,而且更與手下兵士親如手足,常與普通將士們同飲食,共戰鬥。他知道,如果真的讓李信帶領20萬兵馬前去征伐楚國,那麼如無意外幸運的話,李信必敗無疑,那20萬將士也必定會受到牽連,或死或傷。20萬人啊,這可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字!
“大王,老臣認為李將軍所言有點太過誇張,20萬兵馬去討伐楚國絕對是不可能的,請大王三思啊!”
王翦此言一出,王綰及蒙武等人都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大王早已對李信的話點頭表示讚同,而那李信又自動請纓掛帥出戰,你又何必非要出言反對而自討無趣呢。果然,王翦的話不僅得罪了李信,也惹得嬴政不高興起來。他本想叱責王翦,但一想王翦到底也為自己征戰無數,立下赫赫戰功,便沒有叱責王翦,不過心中卻仍舊想讓王翦知難而退,便開口說道:
“王老將軍,本王知道你已年老體弱,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雄心銳氣,而作戰靠的卻正是一股舍我其誰的勇氣,依本王之見,此次出征荊楚就完全由李將軍做主了。”
“大王,萬萬不……”王翦聽到嬴政語氣堅決且冷淡,急得一下子站了起來,然而剛張了張嘴,卻又痛苦地一閉眼睛,身體也搖晃了幾下,幾欲傾倒。旁邊的蒙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又坐在椅子上。王翦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粗氣,這才慢慢地睜開雙眼,仿佛這一下子便老了許多似的。他有氣無力地對嬴政說:“大王,末將近日身感頭暈目眩之症狀越來越重,常覺體力不支,渾身疲累,臣乞大王能恩準老臣告老還鄉,頤養天年,何況如今大王手下猛將無數,也用不著老臣再為大王上陣征殺了。”
嬴政一見王翦有意告老還鄉,心中倒也樂得個幹脆,省得對方在自己身邊倚老賣老,何況自己身邊也真的是猛將無數,用不著他這個老朽再上陣廝殺了,當下便笑著對王翦說:
“老將軍一生為本王征戰沙場,戎馬倥傯,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告病而歸,本王焉敢強留,再難為將軍老不得休。好,本王答應你的請求,準你告老還鄉。”
王翦聽到嬴政如此痛快地答應了自己告老還鄉的請求,並不作絲毫的挽留,頓時失望之極,神情木然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轟然跪於嬴政的麵前,憔悴無力地說道:
“老臣王翦多謝大王體恤之恩,老臣明日即回頻陽老家,請大王保重龍體。”說完,王翦拜伏於地上,規規矩矩地給嬴政磕了一個響頭。他如此一做,弄得嬴政心裏也滿不是滋味,連忙對他說道:
“本王雖準了老將軍告老還鄉的請求,但也不用這麼著急嘛,明日本王在宮中為老將軍舉行一個盛大的酒宴,邀集朝中文武,一起同老將軍您共敘別離之情。”
“老臣多謝大王關愛,別離之宴就不必了,些許老友老臣自會親自上府中拜別的,請大王多保重,老臣就此別過。”
說著,王翦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蒙武與尉繚,而後轉身徑直往門外走去。尉繚張了張嘴,想把王翦叫住,但最終還是沒有叫出聲來。王翦的背影轉眼之間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好了,本王現在就任命李信為主帥,蒙恬為副帥,統領二十萬兵馬,擇日選兵出征,為本王掃平楚國。”
“是,大王,末將定當不辱使命。”
李信自信的回答更燦爛了嬴政的笑容:是啊,也該讓年輕一輩的人挑大梁了,蒙恬今天根本就不在場,但他仍然欲點蒙恬為副帥,其目的就是想讓蒙恬也隨李信一起鍛煉,從而得到豐富和提高。
決濟水與鴻溝之河堤,以河水漫灌大梁城的命令迅速地送到了王賁的手中,王賁聽後不覺一陣心亂如麻。其實,他早就看出了大梁城的地勢低窪,可用水攻之策,但那樣做實在有些太殘忍了。河水泛濫成災,一年的收成都沒有了希望,肯定會有無數的無辜平民死於水災。但是,他也沒有辦法,他之所以向鹹陽求救,就是想要尋找一個更好的方法,沒想到到頭來仍然是水灌大梁城。
雖然他心有善念,不想這麼做,但他也無能為力。嬴政的希望就是盡快完成統一大業,任何問題都得服從於這個美好的希望。他根本不敢違抗。
無奈之中,王賁下令手下兵士決開濟水與鴻溝的堤防,滔滔大水立即便如下山猛虎一般衝過決口,向著低窪之處的大梁城衝去。王賁一臉愧疚地站於堤防之上,眼望奔騰咆哮的大水,心中在不停地禱告祈求,希望這場人為的水災能夠少作殺戮。
水往低處走。短短的兩天時間,曾為富庶繁榮之地的大梁城以及其周圍的大片土地房屋都成了水鄉澤國。
水災困擾大梁城足足三月有餘。魏軍的糧草全被衝毀或浸泡腐爛,城中軍士斷糧,平民百姓們更是有不少人因饑餓而死,就連堅固高峻的大梁城城牆也被大水衝塌。糧草匱乏,軍心渙散,毫無鬥誌,而城外的秦軍卻始終嚴陣以待,毫無撤退的跡象。魏王假無奈,隻得獻城投降。
王賁率自己的部下踏著道路上的泥濘接受了魏王假的投降,而後命人將其解往鹹陽城,自己則留下一部分人馬駐守魏國舊地,整頓災區秩序,防止發生動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