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橋在一旁細細觀察著。他發覺,江青依然保持當年藍蘋的風度,口若懸河,不斷地做著手勢,常常放聲大笑,是一個無拘無束的女人。
那天,江青漫無邊際地說了好多好多。擅長於歸納的張春橋,把她的見解歸為三點:
第一,她要“破”,也就是批判。她要批《海瑞罷官》,要批《李慧娘》,要批“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牛鬼蛇神”;
第二,她要“立”,也就是提倡現代戲。這一回,在上海看了滬劇《紅燈記》,覺得很不錯。隻是滬劇的地方性太強,觀眾麵狹窄,她想改成京劇,推向全國;
第三,上海比北京好得多。上海有柯老掛帥,可以成為她的“基地”。今後,她要常來上海,不是為看病而來,是為建設“基地”而來。
這一次與江青會麵,對於張春橋來說,是曆史性的。從此,江青的印象之中,有了張春橋。
在“女客人”坐著軟臥包廂離開上海之後,一顆信號彈從上海《文彙報》升起。
那是一九六三年五月六日,上海《文彙報》刊載了一篇題為《“有鬼無害”論》的文章,署名“梁璧輝”。這是根據江青的旨意,和柯慶施一起組織,張春橋參與密謀,在上海打響的批判“三家村”的第一炮。
“梁璧輝”何許人?俞銘璜的化名。
《“有鬼無害”論》批誰?批孟超的《李慧娘》,批廖沫沙的《有鬼無害論》。
孟超,江青的老鄉——同是山東諸城縣人。他比江青大十二歲。早在一九二四年,孟超就來到上海,在上海大學中國文學係學習。開始寫詩、散文,並參加革命,參加中國共產黨。解放後,他在北京的人民美術出版社擔任創作室副主任、幻燈編輯室主任。
一九六一年《劇本》第七八期,發表了孟超寫的昆曲劇本《李慧娘》。與此同時,北京開始演出《李慧娘》。一九六一年八月三十一日,《北京晚報》發表了廖沫沙的文章《有鬼無害論》,讚揚了昆曲《李慧娘》。
作為同鄉,江青不僅熟知孟超其名,也了解他的家世。自然,孟超的《李慧娘》的上演,引起了江青的注意。江青給這出曆史劇“上綱”,認為是“借厲鬼來推翻無產階級專政”!她看了廖沫沙的《“有鬼無害”論》,認為是為“毒草”叫好,應該一起批!
最初,江青想在北京找人支持她,發表批判孟、廖的文章。無奈,北京並非她的“基地”。彭真是北京市市長,吳晗是北京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吳、廖、鄧後來被稱為“反革命的三家村”,彭真被說成是“三家村的黑後台”。麵對北京那樣的陣營,江青當然無法開展她的“批判”。
她來到上海,發覺有柯慶施那樣的市委書記兼市長,有張春橋那樣的謀士,有姚文元那樣的棍子,她得到了支持。正因為這樣,她所組織的第一篇批判文章,成功地在上海登出來了。這是她與柯慶施、張春橋第一次“協同作戰”……
關於這第一篇批判文章,江青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在首都文藝界大會上,把她的“認識過程”談得很清楚:
“我的認識過程是這樣的:幾年前,由於生病,醫生建議要我過文化生活,恢複聽覺、視覺的功能,這樣,我比較係統地接觸了一部分文學藝術。首先我感覺到,為什麼在社會主義中國的舞台上,又有鬼戲呢?然後,我感到很奇怪,京劇反映現實從來是不太敏感的,但是,卻出現了《海瑞罷官》、《李慧娘》等這樣嚴重的政治傾向反動的戲,還有美其名曰‘挖掘傳統’,搞了很多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東西。在整個文藝界,大談大演‘名’、‘洋’、‘古’,充滿了厚古薄今,崇洋非中,厚死薄生的一片惡濁的空氣。我開始感覺到,我們的文學藝術不能適應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那它就必然要破壞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這個階段,我隻想爭取批評的權利,但是很難。第一篇真正有分量的批評‘有鬼無害’論的文章,是在上海柯慶施同誌的支持下,由他組織人寫的……”
如今,人們一提及“文革”,便會提及姚文元的那篇《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而這篇梁璧輝的《“有鬼無害”論》鮮為人知。其實,真正的“前奏曲”,是這篇《“有鬼無害”論》。正是《“有鬼無害”論》的成功發表,使江青把她的“爭取批評的權利”的希望寄托於上海,這才有了第二篇批判文章——《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