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日,為張佩瑛動手術的日子終於來臨。
天剛蒙蒙亮,護土已經進入經過嚴格清洗的手術室。一切就緒。就連病人擱腳的木板,置膝的膝枕,也都放到規定的地方。
婦產科醫院麻醉醫師葉景馨,也早就在手術室裏忙開了。這位護士出身的麻醉師,今天格外小心。她已把兩台麻醉機擦得幹幹淨淨,放置在手術台旁。本來,用本院的那台麻醉機就可以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有人認為是用中山醫院的麻醉機更保險。昨天上午,她特地前往中山醫院,借來一台最好的麻醉機。
預定手術在上午八點開始,張佩瑛在七點半就進入手術室。當她在手術台上躺好,手術的主持者、上海第一醫學院黨委副書記Fe就來到了。隨即,外院的、本院的領導、醫生、護士,絡繹步入手術室。
萬事俱備,惟不見方兆麟醫師。
方兆麟,何許人也?
那是婦產科醫院黨總支在擬訂“手術組名單”時,發覺麻醉師一環太弱——葉景馨恐怕難以獨力挑此重擔。黨總支向一醫黨委提出:“希望中山醫院能派一位政治上、技術上都比較可靠的醫生。”他們還指名道姓點將,要求派中山醫院麻醉科主任方兆麟醫師。
方醫生年近“知天命”,有著多年麻醉經驗,何況又是該科惟一的黨員。葉景馨曾師從於他。
上級規定,方醫生倘離開上海三小時以上,務必事先征得領導同意,並告知行蹤。因為他是高於醫療小組成員,多年來為柯慶施、劉亞樓等高於治病。當美國總統尼克鬆訪華時,他是上海應急治療小組成員。理所當然,婦產科醫院黨總支對方兆麟醫師寄予厚望。請他出師,可以確保張佩瑛手術麻醉工作萬無一失。
方兆麟醫師向來準時。麵臨這次“重大”手術,時鍾已經敲過八下,怎麼還不見他的影子?
一輛自行車在肇嘉浜路匆匆東行。騎者左手握龍頭,右手扶書包架——架子上橫放著一隻藍色的鋼瓶。鋼瓶太滑,雖然騎者不時看了看手表,心中焦急,但是不得不慢行,生怕鋼瓶從車上滑下。偏偏不巧,自行車鏈條又滑了下來,又延誤了時光。
此人便是方兆麟。那藍色的鋼瓶裏裝著麻醉劑——笑氣。
方醫生臨時被點將調來。他沒有參加最初的大會診。會診確定的麻醉方案是“硬膜外局部麻醉”。方醫生看了張佩瑛病史,得知她因肌肉已發生左下肢坐骨神經麻痹,倘若再用“硬膜外麻醉”,可能會發生別的問題。出於一片好心,方醫生建議改用乙醚,施行全身麻醉。又有醫生提出,采用乙醚全身麻醉,可能會在手術後帶來肺部並發症。方醫生覺得有理,提出了最安全、最可靠的麻醉方案:“用乙醚施行全身麻醉,然後輸入一部分笑氣,以減少乙醚的用量,預防手術後肺部並發症。”
這一方案,得到了手術負責人的同意。
不過,這一方案在手術前一天才確定下來。三月三十日一早,方醫生到中山醫院庫房領笑氣。領了一瓶,擰開開關,發現瓶內剩氣不多。他又返回庫房,換了一瓶,擰開開關,發出“嗤”的一聲,他滿意了。然而,鋼瓶上落滿灰塵,他用水衝淨,這才放上自行車。
如此這般折騰,加上肇嘉浜路正挖防空洞,到處堆著土,道路沆坑窪窪……
終於到了斜橋。自行車一轉彎,方醫生看見了“紅房子”,舒了一口氣。然而,一看手腕上的表,他又雙眉緊皺:八點十分。
他風風火火跑上三樓,已有好多人在手術室門口等他了,天氣尚冷,他的前額卻沁出豆大的汗珠。
“方醫生,你怎麼遲到啦?”
一聽這話,他的臉上火辣辣的。
他把笑氣鋼瓶往地上一放,連忙進更衣室換衣服,入洗手問洗刷雙手。
一位護士把鋼瓶拎進手術室,遞給葉醫師。
“方醫生,用哪一台麻醉機?”葉醫師在洗手間門口問了一聲。
“用我們醫院的!”方醫生答道。
當方醫生洗好手,葉醫師已經把笑氣鋼瓶裝進了中山醫院的那台麻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