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送去之際,“春橋的妹妹”一句被刪去了。
方兆麟檢查:
“我在心髒按摩後,在一旁休息,突然見到麻醉機上笑氣筒下部四周有濕與霜,感到奇怪。根據自己的經驗斷定必有漏氣。我再看一下麻醉機,原來是一台單向的、隻能用氧氣的麻醉機,我頓時大吃一驚,幾乎癱掉了!”
根據方兆麟的檢查,不妨重演三月三十日上午的鏡頭:
方兆麟滿頭大汗,趕到婦產科醫院手術室。
他把笑氣鋼瓶往地上一放,連忙去換衣服、洗手。
一位護士把鋼瓶拎進去,交給葉景馨醫師。
“方醫生,用哪一台麻醉機?”葉醫師問。
“用我們醫院的!”方醫師答道。
葉醫師未用過中山醫院那台麻醉機,不熟悉性能,不知道哪台麻醉機不能用笑氣。她把笑氣鋼瓶裝了上去,而且打開了開關。
方醫師呢?在匆忙之中,也疏忽了。他是主任醫師,而且常用那台麻醉機。不過,如他所言:“麻醉的準備工作大多數是科裏同誌或進修的同誌準備好的。由於誤裝了笑氣,開關又開著,大量的笑氣直接進入氧氣管道。”
經過中國科學院有機化學研究所用氣相色譜儀測定,由於誤裝了笑氣,以致輸出的氧氣中,笑氣含量高達百分之九十六,而氧氣僅占百分之四。
於是,給病人輸氧氣,變成了輸笑氣!
在搶救時,越是想多輸氧氣,結果輸入的笑氣越多。
張佩瑛之死,便是死於笑氣窒息。
方兆麟醫師承認了錯誤:
“第一,由於工作粗心,出了醫療事故,造成病人死亡,自己的心情是沉重的。
“第二,當自己發現笑氣瓶上結霜,知道了事故的原因,由於想到死者是張春橋的妹妹,心中極為害怕,不敢主動說出事故原因。”
直至今日,當我采訪方兆麟醫師時,他重複十二年前說過的話依然為自己的過失痛心。
他在寫出檢查之後,請求領導給予處分。
事情至此,可以說該拉下大幕,宣告“劇終”了。
四月十一日,中山醫院黨總支書記,起草了調查報告。這一報告實事求是地反映了調查結果:
“在曆次運動中,沒有發現方兆麟重大政治問題。”
“在業務上,方兆麟一貫埋頭工作,認真負責,服務態度較好,搶救病人隨叫隨到,從不計較時間,具有一定的鑽研精神。”
“方兆麟擔任麻醉工作已有二十多年的臨床經驗,各種麻醉的操作都比較熟練,有關麻醉學方麵的知識也比較全麵。他自一九五八年起擔任華東醫院的高幹會診和手術時的麻醉工作,亦曾多次赴外地為高幹或高幹家屬做麻醉工作,均未出過麻醉死亡事故。”
“方兆麟基本上擁護黨,擁護毛主席。”
“據我們了解,方兆麟同誌平時與張佩瑛同誌沒有什麼接觸,也沒有聽到他對張佩瑛同誌的什麼異議。”
調查組副組長、上海第一醫學院黨委副書記,是張佩瑛手術的主持人。她也實事求是,不僅同意中山醫院黨總支的報告,而且十分中肯地說:“我們不僅要替死者負責,而且要為活人負責。”“張佩瑛之死不是政治事件。”她在報告上加了一段話:
“我們認為,關於這次麻醉死亡事件,從方兆麟同誌一貫的表現分析,到目前為止,未發現是階級報複的政治事件。”
調查報告上報上海市委,還附了方兆麟醫師的檢查。
方光麟寫道:
“我的心情是非常的沉痛的。我一定要牢記這一沉痛的教訓,此後,所有關於張佩瑛猝死的文件中,再也未見過“春橋同誌的妹妹”字樣。心照不宣。誰都明白其中的含義,誰都不在白紙黑字上表露。
徐景賢在這份報告上,批了這樣一句話:“對張佩瑛同誌的死因要調查弄清。”
翌日——三月三十一日,星期天。
四月一日一上班,上海市文教組、上海市衛生局和上海第一醫學院關於張佩瑛死因聯合調查組便成立了。上海市衛生局工宣隊政委出任調查組組長,上海市第一醫學院黨委副書記F出任副組長。調查組的級別如此之高,原因同樣在於那句被刪去了的話——“春橋同誌的妹妹”。
好在這個調查組的活動,是公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