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密探、偵探之類,當首推英國作家柯南道爾筆下那位名震寰宇的福爾摩斯。此外數得著的,誠然還有英國女作家阿加莎·克裏斯蒂筆下的矮個兒比利時偵探埃居爾·博阿洛,還有英國作家柯林筆下的探長克夫……然而,如果跟那個“上海市革命委員會調查組”相比,都大為遜色。
那個調查組見微知著,敏銳的目光遠遠勝過福爾摩斯鷹一樣的眼睛;那推理邏輯大大超過以思維嚴密著稱的博阿洛;至於那豐富的聯想力,則使克夫望塵莫及,甚至以富於幻想知名的法國作家儒勒·凡爾納都得退讓三分!
Q有一句名言:“有縫就查,有洞就鑽。什麼都要查一查,讓領導放心。”
我和Q交談過。我本以為,他被王秀珍點名擔當重任,勢必在公安部門工作過,有著豐富的偵察經驗。
不料,我問及他的身世,他竟從未與福爾摩斯為伍。他,山東人,長在東北,高小畢業,後來人北京建材學校速成班。一九五七年畢業,分配到上海工作。在造反大旗嘩啦啦飄揚的年月,他當上了上海一家規模宏大的玻璃廠的“革委會”副主任。他結識了王秀珍,頗得青睞。一九七四年三月十五日,他已經接到調令,榮升建材工業部核心小組成員,擔任部級領導。正在他對上海市委“栽培”感激莫名之時,忽然,四月二十四日,他接到緊急通知,前往“康辦”報到。
下午,他這個幹玻璃行當的廠革會副主任,跟上海市衛生局工宣隊政委一起,步入“康辦”小會議室。
他倆剛在沙發上坐定,徐景賢和王秀珍就來了。
就這麼四個人密談,Q預感到非同凡響。
果真,王秀珍宣布,要建立一個精悍、絕密的調查組,組長是那位工宣隊政委,副組長便是Q。王秀珍要他推遲前往建工部報到,一心一意地把調查工作搞好。
把他這麼個“部級”幹部,充任一個小小的調查組的副組長,未免有點“屈尊”。可是,當他聽罷王秀珍、徐景賢的談話,受寵若驚,連聲說:“感謝組織上的信任!我決不辜負如此重托!”
以下是Q的工作筆記上,當場所記的王秀珍、徐景賢的原話。
王秀珍說:
“這個案子非常重要,是洪文同誌交辦的。前些時候,春橋同誌來過信,叫市委不要花大力量去搞。他很謙虛。為了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讓你倆負責調查組,是經上海市委常委研究、報洪文同誌同意的。這是對你們的信任和考驗。”
“這是一個嚴重的政治事件,你們不要就事論事來調查。要從階級鬥爭、路線鬥爭上把問題搞清楚。”
“家屬寫過信,說是政治迫害。”
“要徹底揭發、徹底批判、徹底清查!”
徐景賢則說:
“這是洪文、文元同誌交辦的案子,是一個嚴重的事件。”
“不要以為隻是張佩瑛同誌一個人的問題。”
“下去以後,要發動群眾、幹部,把前一階段的調查情況告訴群眾,發動群眾大揭大議。”
“調查的情況和問題要隨時報告。”
“這個案子一定要保密。今後有事,直接與市委辦公室主任聯係。”
聽罷,Q的心中像喝了蜜一樣甜。這樣的通天大案不交給上海市公發局,卻交在他手中。“中央首長”、“市委領導”的器重,使他感激涕零。
Q覺得福爾摩斯要笑。福爾摩斯一生辦了那麼多的案子,哪一件是“中央首長”交辦的?哪有他那麼硬的靠山?
四月二十八日,秘密調查組在極為嚴肅的氣氛中宣告成立,它占領了一醫的一座小洋樓。一架直線電話,成了小樓與“康辦”之間的“熱線”。
Q明白,徐景賢所說的直線聯係的市委辦公室主任不過出於客套。他的“熱線”,徑直跟徐景賢的秘書張家龍聯係。徐景賢隨時隨地知道調查組的動向。
Q和他的前任——醫黨委副書記F截然不同:F搞調查,依靠的是專家、教授、藥品檢驗報告、紅外分析報告、屍體解剖報告;Q呢?他憑借舉世無雙的幻想力,無與倫比的“邏輯推理”。F從科學的角度,調查原因;Q則從“階級鬥爭”、“路線鬥爭”的高度,大刀闊斧地整人……
Q真的“有縫就查,有洞就鑽”。有了這樣的“靈魂”,秘密調查組的“豐功偉績”,幾乎可以編成一本《政治笑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