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組的小樓裏,煙霧繚繞。煙灰缸裏的煙頭,跟雙眉緊鎖的調查組成員所絞的腦汁成正比。
桌上,攤著那封他們不知讀了多少遍的徐景賢轉來的密告信。
驀地,其中的一段使他們產生靈感:
“我們感到,如果張佩瑛同誌死亡是一次政治陷害事件,問題就要想得複雜一些。可能不隻是方兆麟一個人的問題。中山醫院現任總支書記F是空四軍的……”
哦,“空四軍”,意味著什麼?
調查組飛快地聯想到空四軍頭目王維國!
王維國,林彪死黨也。中山醫院的軍宣隊,是空四軍派出的。調查組把空四軍跟王維國劃上了等號。盡管在“九·一三”事件之後,王維國早已鋃鐺入獄,何況空四軍的廣大指戰員並非“王家班子”。但是,調查組卻把張佩瑛事件跟“十次路線鬥爭”聯係起來,跟王維國聯係起來,跟空四軍聯係起來,追查方兆麟的“後台”。
這麼一聯係,這麼一追查,又產生一連串奇奇怪怪的精彩故事……
奇怪故事之一:“中山血庫存有張春橋血型”!
這句話,是調查組查閱中山醫院會議記錄時,查到的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調查組如獲至寶,立即上報“康辦”。很快的,張春橋也知道了這一重要消息。
這句話,其實頗為令人費解:“中山血庫存有張春橋血型”,是張春橋過去到中山醫院驗過血,所以那裏有張春橋是什麼血型的記錄。如果這樣的話,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知道了張春橋的血型是什麼,這又有什麼了不起?
不,不,調查組一追查,查到了“空四軍”頭上,覺得問題的性質越發嚴重了。因為調查組核對了幾份會議記錄,發覺那句沒頭沒腦的話是記錄者偷懶而造成的,全文應為:
“一九七一年十一月,婦產科軍宣隊副組長S交代:‘支左辦公室知道,中山醫院有張春橋同誌的血型材料。’”
是呀,問題怎麼會不嚴重:空四軍的“支左辦公室”從中山醫院知道了張春橋的血型材料,可見中山醫院的路線鬥爭、階級鬥爭情況多麼複雜,怪不得會發生“謀害”張春橋之妹事件!
查!這樣重大的問題,豈可放過?
帶著“敵情觀念”,開調查會,查線索,查來查去,這才查明:原來,在一九六七年國慶節前後,華東化工學院的學生Y和Z,參加了上海“炮打張春橋”事件。後來,受到追查。他們把一份材料交給一醫的一個學生。那個學生在中山醫院血庫工作,便把材料藏在血庫裏……
輾轉傳言,猶如通過一麵麵哈哈鏡似的,使事實完全走樣、變形,以致成了“中山血庫存有張春橋血型”!
查了半天,跟方兆麟無關,跟空四軍無關,跟張佩瑛死亡事件無關,隻得作罷。
奇怪故事之二:王維國派人偵察張佩瑛住處地形。
這件事當然非同小可。王維國派人偵察張佩瑛家的地形,意味著什麼,那是不言而喻的。這件事也意味著:“謀殺”張佩瑛,由來已久。方兆麟的“後台”,就是王維國……
然而,這又是一個輾轉“翻印”、完全走樣了的故事。
那是在一九七一年七月,張佩瑛因乳房出現腫塊,在中山醫院開刀之後,住在十二病房。一天,張春橋之妻李文靜來到病房探望,被軍宣隊得知。於是,軍宣隊向上彙報,很快傳人王維國的耳朵。
八月中旬,張佩瑛出院,在家休養。
一輛淺灰色的“華沙”牌小轎車,駛過大世界時,停了下來。車上坐著三個軍人,兩男一女。他們商量一下,在食品店裏買了兩瓶桔子水。
轎車駛入高安路。三位軍人步入張佩瑛家。他們放下桔子水,說道:“首長對你的病很關心,他特地派我們前來看望。”不言而喻,這“首長”是王維國。
那位女軍人,乃空四軍模範軍醫。她說出了首長的意思:“空四軍醫院的醫療條件好,歡迎你到那邊住院!”
客套一番,小轎車揚長而去。
這就是“偵察地形”的經過!
其實,這隻是一次“友好訪問”,聯絡感情而已。王維國聽說派去的使者,竟然隻買了兩瓶桔子水為禮,曾大發脾氣,責怪他們太寒酸!
至於“偵察地形”,用得著派三個人坐小轎車去驚動張佩瑛?這是極普通的軍事常識。然而,調查組偏愛上線上綱,故弄玄虛。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千真萬確。經調查組彙報之後,曾使張春橋暗暗吃驚:王維國曾秘密調看了張佩瑛的檔案,不僅從中知道了張佩瑛過去曾隱瞞政曆問題、虛報學曆、風流韻事等等,而且知道了張春橋父母張開益、宋惠卿的種種情況……
從此,張佩瑛的幹部檔案被張春橋下令封存、調走,不許任何人查看!
於是,中山醫院黨支書記F受到了調查組秘密審查……
上掛下聯,審查麵越來越寬,打擊麵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