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講述的故事,是一件發生在七十年代末的故事。那個年代是個物質非常匱乏的年代,什麼東西都要講計劃,憑票購買,於是便演化成了講關係的不正之風。當這種風氣在社會上開始蔓延,便發生了一些不該發生而又確確實實發生了的一係列稀奇古怪的事情。
故事要從我那剛從雲南部隊退伍回來的表哥陳強開始說起。剛退伍回家的陳強用全部家當——退伍費,找了在鎮上供銷社上班的叔叔,買了一輛嶄新的輕型鳳凰牌自行車和一塊上海牌手表,這倆時新的家當很快點亮了鄰村美女呂芳的心。加上她自小崇拜解放軍哥哥的心理,很快就答應了我表哥陳強托媒人上門提親的請求。於是在陳強退伍回家不到半年後的一個異常炎熱的夏天裏,兩家便開始準備倆人的新婚大典。一個郎才,一個女貌,秋收屯裏擺上了節日的盛宴,一時熱鬧非凡,全屯三百來戶,聚在一起吃流水席,吃了一桌又一桌。隻有一桌從上午吃到下午,仍未收場。原來那桌都是一同隨陳強退伍回來的戰友,除陳強外都是一群未婚的帥哥、軍哥哥們。他們一下子齊聚秋收屯,既搶眼又熱鬧。搶眼的是,他們大多數都戴著那時候非常稀罕的上海牌手表;熱鬧的是,秋收屯的五媽六妹們都願圍著他們看熱鬧,聽著他們一口的山南海北,神侃仙聊,就如同看上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戲。那看熱鬧的人最興奮的就是陳強的五叔——城郊小學的民辦老師陳金福,他今天既是主人又是客人,和陳強的六個戰友在一桌上喝酒,既開心又羨慕。作為“作壺手”(桌上斟酒的主人),他也和這一夥年輕人一樣,喝得雲裏霧裏,山吹海聊了。
一直到夕陽西下,賓客都已離席而去時,這班戰友們才又踏著“清一色”嶄新的“鳳凰”各自紛飛了。
置辦好侄兒陳強的婚事後,五叔陳金福剛要回城郊家中休息時,門外突然響起了猛烈的拍門聲和急促的呼喊聲:“陳強,開門!陳強,開門!”陳金福剛開門,就見陳強的戰友郝新滿臉通紅,氣喘籲籲地說,“陳強,我的手表被偷了!”沒等陳強明白過來,郝新又說:“我懷疑一定是你家熟悉的人偷去了,那可是我當兵三年的所有積蓄呀!”
陳強明白過來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也許是你忘了帶來吧!”
“不會的,剛才吃酒的時候你五叔也看到的,還拿去反複看了幾下的。”
郝新突然像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道:“哦,一定是你五叔拿去看後沒有還給我……”
沒等陳強說話,陳金福急忙分辯道:“郝新,不要冤枉人呀,我根本就沒從你手中取下來的!”
想起表來之不易,郝新一日咬定是陳金福拿了沒還,並說:“一定在你兜裏,如果沒有,我願賠你貳拾元”。
倆人都趁著酒意開始吵了起來,那吵鬧的聲音把這喜慶的氣氛徹底破壞了,還引來左鄰右舍的親友們又是一番現場觀摩。
身為讀書人的陳金福想來是從未受過別人的冤枉之氣,他漲紅著變形的臉,大聲發誓道:“好,不信的話,你搜!”
在郝新十分肯定又毫不客氣的話語和行動下,結果是徒勞無獲,他們一下子都陷入了尷尬之中。陳金福的老婆——陳強的五媽,也是一位小學民辦教師。本來就不能容忍陳強的戰友當著眾人的麵,把自己的老公認定是個“賊”而去搜身,就如一個脫光的人而對著眾人(其中還有自己的小輩),她頓時沒有文化人的風度,對著陳強就是一陣破口大罵:“你當兵時,還是你五叔幫你找的關係,作了什麼孽呀,白疼了你喲!”
大家都在亂紛紛的爭吵和哭鬧中,自知理虧的郝新當著戰友及其親鄰的麵,拿著貳拾元給了陳金福,被他當場丟在地上,陳五媽哭鬧著又撿在手中。於是,陳強媽和陳強、郝新沿路開始尋找,終於在三裏外的河堤旁找到了。原來,喝酒過量的郝新騎著自行車回去時,不慎在此摔了一跤,根本沒注意到掉了東西,一場誤會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故事的結果是陳強與陳金福一家從此情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陳強的父親四爺陳金泰彌留之際,在縣城任教育局科長的五弟陳金福一直未來,他帶著遺恨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