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山看在眼內,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已經看清楚那個女人的一雙手與麵龐有異常人,簡直就像罩上一層透明的水晶。

--這個人倒也奇怪。

石破山雖然奇怪,仍然能夠壓抑住心中那份好奇心,並沒有開口發問。

那個女人也沒有理會他,自顧整理那被風吹亂的頭發。

屋脊上的風無疑大一點,雖理還亂。

那個女人似乎也覺察到,終於停下雙手,聚結她頭上半空的螢燈幾乎同時爆開,千萬隻螢火蟲蛛網般四散。

石破山幾曾見過這般奇異景象,當場目定口呆。

那個女人旋即抓住了幾隻螢火蟲,送進口內。

螢火立時變得更淒迷,那幾隻螢火蟲也就在那個女人麵部的皮膚內飛舞!

螢光不住的移動,那個女人麵龐的皮膚彷佛已經水晶一樣通透,鬼火般散發出一蓬青白而晶瑩的光芒。

蔚藍的夜空襯托之下,她完全就不像一個人,那張臉朦朧中看來有如一顆高貴的寶石。

一顆被裹在薄紗之中的寶石。

卻更像一盞被放在霧中的水晶燈。

她整個身子這時候都已被裹在如綠白霧之中。

石破山都看在眼內,由內心寒了出來。

在江湖上,若說到膽子之大,他就是自認第一,相信也不會有很多人反對。

事實上他的所作所為,有時候的確像吃了老虎心,獅子肝、膽包著身一樣,但現在他竟然不由得心寒,這簡直就是他有意識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他知道坐在屋脊上那個女人必定就是要殺他的那個水晶人。

可是,他雖然知道那個水晶人並不是一個普通人,卻怎也想不到竟是如此的妖異。

他不覺已站起身子。

那張竹椅子幾乎同時片片碎裂,那刹那間,他體內的真氣有如脫韁野馬一般流竄,一個身子已好比鐵打的一樣。

除了斷魂雙槍之外,他還兼練十三太保,鐵布衫之類的橫練功夫。

他並非有意示威,隻是那刹那,不覺運起了真氣,好好的一張竹椅子便被他震碎。

然後他轉過半身,瞪著水晶,問道:“你就是水晶人?”

洪亮的語聲,不由得一怔。

向來隻有她令對方驚訝的發現,驚訝可在對方一開口,就說出她水晶人的身份,這在她,也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她仍然點頭。

石破山接道:“是‘千裏追風’丘獨行重金請你來殺我?”

水晶奇怪道:“你都知道了?”

石破山道:“而且我知道七月初七你殺了鐵扇蘇伯玉,初八殺了綿掌魏長春。”

水晶冷笑道:“你知道的事情倒不少。”

語聲明顯的帶著強烈的驚訝,石破山知道之多,無疑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石破山也沒有要她傷腦筋,接著說出了其中秘密,道:“這都是丘獨行告訴我的!”

水晶一怔道:“哦!”

石破山道:“丘獨行雖然隻有一條右腳,但輕功之高強,絕不在任何一個以輕功成名的武林高手之下,所以早就已博得一個‘千裏追風’的外號。”

一頓才接道:“可是,自從被我以槍挑斷了他唯一那條腳的主筋之後,莫說千裏,一裏的風也都追不到了。”

水晶道:“又為了什麼?”

石破山道:“他名雖大俠,事實上是一巨盜,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小人,何況他又是在做案的時候撞上我。”

水晶道:“你應該當場將他刺殺才是。”

石破山道:“我看他平日並沒有濫殺無辜,所以也沒有存心取他性命,再說他雖被我挑斷了右腳,仍然能夠奪馬及時逃出去!”

水晶道:“你若是有意追殺,相信他還是逃不了的。”

石破山道:“不錯。”

水晶道:“如此又何致於有今夜?”

石破山大笑道:“石某做事向來都不會後悔。”

水晶道:“好。”接道:“丘獨行想必知道你是一條血性漢子,所以在我到來之前,先給你打一個招呼。”

石破山搖頭道:“他告訴我目的隻是要我恐懼一下,死前也不好過,所以連蘇伯玉魏長春的死在你劍下,也一並告訴我。”

水晶冷笑道:“他怎麼知道這許多的事情?”

石破山道:“這個人本來就是一個大小人,從來都不相信他人說話,是以拿出了錢之後,仍然懷疑你有沒有能力殺我,一直都在旁暗中監視。”

水晶聽了之後身子不由得起了顫抖,心情似乎很激動,冷冷的道:“千裏追風不愧是千裏追風,雖然沒有兩條腳,輕功仍是高人一籌,追蹤了我那麼久,我竟一點也沒發覺。”

石破山道:“若非如此,方才我已經將他刺殺在槍下!”

水晶道:“他還有一條腳的時候,你可以追及將他刺傷,到現在他兩條腳都沒有,怎麼你反而讓他逃去。”

石破山道:“這是因為他早已準備好馬匹在旁,話一說完,立即飛身上馬--不過他這幾年來,顯然也下過一番苦功,否則在上馬之前,已經被我脫手一槍刺殺!”

水晶道:“現在也許他又來了,他恨你如此之深,不親眼目睹你倒下,如何心甘?”

石破山縱目四顧一眼,道:“這附近周圍百丈,並無任何可以掩蔽身形的東西!”

水晶看得比他更清楚,頷首道:“你選擇這樣的地方建屋子,相信也是為避免被別人暗算!”

石破山道:“一旦仇人太多,總該小心一點,何況我那麼喜歡喝酒。”

水晶道:“你今夜看來滴酒未沾唇。”

石破山大笑道:“我若非知道你曾殺蘇伯玉魏長春,必定痛飲三鬥,才與你拚一個高下!”

水晶無言。

石破山接道:“強敵當前,焉可大意!”

他隨身探手,抓起了一個酒壇。

那個酒壇就放在椅旁地上,泥封未開,石破山手抓酒壇,道:“這壇中盛的是陳年美酒。今夜我若是能夠殺你,必將之開懷暢飲。”

水晶道:“不怕丘獨行乘醉刺殺你?”

石破山笑道:“丘獨行算是什麼東西,在江湖上雖然稱他名俠,根本不過是沽名的釣譽之徒,隻有那幾下子三腳貓輕功本領,我便是酒醉九分,也一樣可以將他打得落荒而逃!”

水晶道:“哦!”

石破山笑接道:“我若是死在你劍下,這壇酒你不妨帶走,開懷一醉!”

一頓又說道:“石某人匹馬江湖,至今仍未逢敵手,你真個能夠殺我,也實在值得高興。”

水晶淡然道:“我會的。”

石破山又道:“能夠殺死蘇伯玉魏長春的也絕非庸手,能夠與如此高手一拚,石某人死又何憾?”

語聲一落,他反手將酒壇摔在地上!

“噗”一聲,酒壇深嵌入泥土內,卻竟然未碎。

他雙手一分,拔起插在左右的那兩支纓槍!

纓槍在手,頹態盡掃,神采飛揚!

他左手纓槍隨即一指水晶,厲喝道:“下來!”

水晶淡然一笑,隨著她這一笑,那幾隻螢火蟲一隻又一隻從她嘴唇飛出來。

她發亮的麵龐逐漸暗淡了下去。

石破山隻看得頭皮發炸,雙槍卻握得更加緊。

最後一隻螢火蟲飛出水晶的嘴唇,水晶便站起身子,她的動作是那麼緩慢,那麼溫柔,且又是那麼嬌美。

然後她從屋脊上飄然躍下。

千絲萬縷的白霧裹著她窈窕的身子,彷佛就是從她的體內散發出來,驟看之下,簡直有似天外飛仙降臨人間。

石破山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動作這樣嬌美,這樣動人的女孩子。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居然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殺手,有誰相信?

他動念未已,水晶已落在他身前兩丈的地上,款擺柳腰,向他走來!

他忽然發覺這個女孩子的腰肢竟然還沒有他的臂膀粗。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諒她也沒有幾斤氣力,殺人用的必然是旁門左道的伎倆,倒非要認真小心防範不可。

他方自暗囑自己小心,就感覺到一股濃重的殺氣排山倒海也似地壓來!

在他的前麵也就隻有水晶一人。

--這樣纖弱的女孩子怎能夠發出這第淩厲的殺氣?

他方感覺不對勁,水晶就發出一聲叱喝!

這一聲叱喝淩厲之極,完全不像發自她口中,利劍一樣刺激石破山的神經!

石破山竟然被喝得渾身一震!

水晶向前緩緩移動的身子即時一變,身形如箭矢也似地射來,三四丈距離一射即至!

她藏在袖中那支軟劍同時射出飛劍,直刺石破山咽喉!

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簡直就像閃電一樣!

石破山實在意外之極,但畢竟臨敵經驗豐富,身形急變讓開。

水晶一劍落空,又一聲嬌叱,身形一落即起,人劍淩空飛撲擊下!

刹那間,她已經淩空連刺一十七劍。

一舉手,一提足,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狠勁,人與劍彷佛已合成一體!

劍風呼嘯,衣袂獵獵作響,竹竿上掛著的燈籠也彷佛被影響,燈火搖曳!

石破山一時間竟然被迫得無從招架,身形一退再退,雙槍完全無暇刺出去。

水晶緊緊追擊,叱喝連喝,渾身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簡直都在動,利劍急刺,一劍急一劍,一劍狠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