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衣人道:“不是,以暗器暗算更不是!丘某人雖然俠名滿江湖,但絕非一個俠客。”
水晶道:“相信這是真實話的了。”
葛衣人不是別人,正是享譽大江南北,俠名滿江湖的名俠“千裏追風”丘獨行。
從他的種種行徑看來,他的確沒有資格稱為名俠,石破山對他的批評無疑也非常中肯。
可惜好像石破山那樣的人實在不多。
表麵工夫丘獨行也實在做得很足夠,從表麵看來,他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個俠客。
是以石破山將他唯一那條腳刺斷,江湖上的朋友大多數都為他深感不平,在他們的眼中石破山一直是一個善惡不分,一切看自己高興的惡人。
每當聽到這種話,丘獨行就覺好笑。
幾個要出麵替他大興問罪之師,向石破山討一個公道的朋友都被他一一婉拒,石破山口沒遮攔,說話間,不難將他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揭露出來,何況好像他那樣的一個名俠,又豈能假手別人替自己報仇雪恨?
他隻有自己設法解決石破山。
這並非報仇雪恨那麼簡單,還為了滅口。
現在他總算成功了,用的卻絕非俠客的手段。
他自己也承認,笑應道:“在將死的人麵前,我從來不說假話。”
水晶道:“你一直在跟蹤我?”
丘獨行點頭道:“所以你殺蘇伯玉、魏長春我全都看在眼內,也能夠及時通知石破山小心防範。”
水晶道:“好使我們拚個兩敗俱傷。”
丘獨行咽了一口氣道:“可惜他雖然早已有防備,結果還是死在你劍下,還是要我親自出手殺你滅口。”
水晶道:“殺了我之後,你仍然是一個名俠,而且有石破山與我的屍體做證,你的聲名當然就更盛的了。”
丘獨行笑道:“石破山的屍體我一定會帶在身旁的,姑娘的,恕我沒有這個膽量!”
水晶道:“因為你對我的來曆仍然不清楚。”
丘獨行道:“不過,以我幾天來跟蹤你所得到的資料唯一與你接觸的隻有一個人--百花樓的名妓丁香!”
他說著騰出右手,在腰間解下一個包袱,抖開,拋在水晶腳前。
包袱內是一個木盒子,落地盒蓋被撞開,一蓬石灰燼飛,一個女人的頭顱從中滾出來。
水晶不覺脫口一聲:“丁香!”
丘獨行道:“我擔保她自己也不知道死在什麼人手中。”
水晶冷冷道:“對付丁香,這你應該做得到有餘!”
丘獨行道:“在丁香死後,她居住的那一幢小樓亦離奇失火,化成灰燼。”
水晶道:“當然又是你放的火。”
丘獨行道:“當然,我是在仔細搜索之下,才決定那樣做,那麼我買你刺殺石破山縱使有證據留下來,也得灰飛煙滅的了。”
水晶冷笑道:“好一個名俠。”
丘獨行嘿嘿一笑,接道:“還有,我跟蹤下來,到現在已經可以肯定,你隻是一個人,並非什麼水晶精靈。”
水晶道:“所以,你才敢下手。”
丘獨行道:“不錯!”
水晶道:“我隻是奇怪,你對於那種七步絕命針既然是如此有信心,何不在我之前一試能否將石破山射殺,也省卻這些麻煩。”
丘獨行道:“都因為我怕死。”
水晶道:“一擊不中,你不是仍然可以由那條地道逃出去?”
丘獨行道:“問題是石破山在這附近的地形實在太熟悉,何況憑他的功力也實在不難將那條地道震塌!”
水晶慨然道:“你實在是一個很小心的人。”
丘獨行道:“一個人若是不怕死,又焉有這樣小心?”
他忽然又歎了這口氣,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些雖然是老話,其實很有道理的。”
一番話無疑有些突然,但水晶仍然聽得明白,道:“你是說我雖則是一個聰明人,還是上了你的當,跟你談上這許多話。”
丘獨行道:“你應該趁這個機會運功試試能否將那些毒針迫出來!”
他淡淡一笑又道:“七步絕命針顧名思義,可知其毒性的厲害,你雖然一步也沒有動,但毒性並不會就此停止侵入你的血管內。”
一頓又說道:“你能夠支持到現在,足見你內力高強,若是不跟我說話,憑你這種精湛的內力,實在不難將大半的毒針迫出來。”
水晶冷笑道:“你焉知我跟你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運功迫毒?”
丘獨行笑道:“一個人顧得說話,就不及運功迫毒的了。”
水晶道:“可惜我是一個水晶人!”
她說罷籲了一口氣,飛舞在她麵部那兩隻螢火蟲立時從她的嘴巴飛出來。
她發光的麵龐即暗下去。
然後她舉起了腳步,向丘獨行走去。
她的步伐看來是那麼穩定!
三步!四步!
到水晶第四步跨出,丘獨行的麵上已全無笑容,不由自主倒退兩步,訥訥道:“怎麼你還不……”
水晶一麵跨出第五步,一麵道:“到現在你應該相信我的說話的了。”
丘獨行再退一步,道:“你難道真的是水晶雕刻出來的?”
水晶道:“事實如此!”第六步跨出。
丘獨行陡地怪叫一聲,雙拐一頓,整個身子疾往上拔了起來。
水晶纖巧的身子差不多同時射前去,人劍淩空飛刺丘獨行。
那刹那之間,丘獨行已淩空接連翻了三個筋鬥,身形斜刺落下,與方置身之處相距已經有六七丈之遠!
這個人雖然雙腳盡斷,但身形仍然如此迅速。
千裏追風不愧是千裏追風!
水晶卻竟然差不多同時落下,“颼”一聲,一劍飛刺丘獨行的後腦。
丘獨行耳聽破空聲響,這一驚實非同小可,來不及轉身,右拐急從腋下穿出,迎向來劍錚一聲,劍正刺拐上,距離丘獨行的後腦隻不過三寸。
這一拐擋得實在險!
水晶淩空一擰腰,身形落下,這片刻之間,“颼……”又已連刺七劍。
丘獨行左手拐杖這時候已嵌入地麵半尺之深,也就以這支拐杖為軸心,身形滴溜溜一旋,擋三劍,避四劍!
劍劍都是那麼凶險,這七劍擋避下來,他雙手都已經捏了一把冷汗,他身形一停,右拐往地麵上點,左拐同時拔出來,連人帶拐又射入半空。
“霍霍”兩聲,他在半空中連翻了兩個筋鬥,又再向外飛掠出去。
他非獨無心戀戰,簡直就是在逃命的了。
水晶這一次沒有縱身追擊,右手猛一揮,劍突然脫手飛出,射向丘獨行!
這一劍的速度可以說已到了人力的極限,劍脫手哪還可以分辨出那是一支劍,那刹那間之後,就隻見一道閃亮、奪目的白光。
那道白光閃電般“颼”的劃破長空,疾打在丘獨行的腰脊上。
丘獨行人在半空,但耳聽八方,眼觀四方,破空聲入耳,眼角已瞥見一道白光飛來,他知道厲害,怪叫一聲,半空中身形急變,兩支拐杖同時交錯往後急擋。
他的反應不能算快的了,可是比水晶那脫手一劍,仍慢了半分。
半分已足以致命。
他一雙拐杖才後擋,就感覺腰脊猛一陣刺痛,整個身子同時向前猛一栽。
這也就是他這一生最後的感覺。
水晶那支劍從他的腰脊插入,直沒入柄,胸腹穿出,劍上蘊藏的內力同時震碎了他的肺腑。
鮮血隨著劍尖的穿出激射而出,他的七竅亦鮮血迸流,一聲悶哼中,身形筆直的墮下,蓬然撞在地麵上,一雙鐵拐“叮當”的脫手散落一旁。
他在地麵上打了一個滾,以肘支地,勉強爬起半身,望著水晶,欲言又止,但話未出口,又倒了下去,動也不再動。
水晶冷冷的盯著他倒下,冷冷的道:“你無疑很小心,但仍然不夠,否則在暗器發出之後,便該從地道立即離開。”
丘獨行並沒有回答她,死人當然不能夠說話。
水晶接道:“一個人總難免有疏忽的時候。”
這句話出口,她突的歎了一口氣,舉步走向丘獨行。
她繞著丘獨行的屍體走了一圈,才探手將她那支劍拔出來,動作是那麼的緩慢,是那麼的漫不經心。
劍鋒上仍然有血,她例外地沒有將劍上的餘血抖散,也沒有將劍收回,就倒提著那支劍,緩步向山下走去。
在她的周轉,仍然飄浮著白霧,彷佛就是從她體內散發出來,隨著她腳步的移動,徐徐飄向山下。
群螢無疑就是她最忠實的隨從,緊緊追隨在她身後。
白霧漸淡,螢光漸暗,人也逐漸朦朧,終於消失在山下雜木林中。
亦從此在江湖上消失,以後的三年,一直沒有再出現。
蘇伯玉並不是水晶人殺的第一個,在殺蘇伯玉的時候,水晶人這三個字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來。
很多人都在找她,其中有些是死者的親戚朋友,有要雇她替自己殺人的人。
然而沒有一個人能夠找到水晶,這個水晶人彷佛已經不存在人間。
她到底是一個人抑或是水晶的精靈?始終是一個謎,沒有人清楚知道,因此成為江湖上爭論的一個話題。
三年到底並不是個短日子,這個水晶人已逐漸被遺忘。
一直到三年後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