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傳來,道:“你們現在居然笑得出來,就連我也有些佩服。”
這個聲音飄飄忽忽,好像從天上降下,又似在地底湧出。
黑白判官麵色齊變,笑聲刹那一頓,黑判官道:“大爺已經到了?”
那個聲音道:“方到。”
黑白判官這個時候好像已分辨得出聲音的來處,一齊舉步,便待向那邊走去。
那個聲音即時喝止道:“都給我站住。”
黑白判官舉起的腳步立時放下,對於這個人,他們顯然都畏懼得很。
他們稱呼那個人做大爺,那麼那個人應該就是毒閻羅了。
江湖上傳說,毒閻羅一身毒藥暗器,舉手投足甚至手不動,也能夠將對方毒殺。
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
有人說,他乃是四川唐門的叛徒,至於事實是不是,卻沒有人能夠證明。
倘若是,連唐門也動不了的人,厲害就可想得知。
江湖上還有一個傳說,就是這個人有一種怪癖,從來不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每一次出現都是黑夜降臨之後,是以有閻羅之稱。
現在看情形,這個傳說已有幾分真實性。
雖然他現在已經來了,但隻是聽聽聲音,並沒有現身。
他甚至不讓黑白判官接近。
這在黑白判官來說,卻是從未有的事情。
他們跟隨毒閻羅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被拒絕接近。一種難言的恐懼,那刹那猛襲上他們兩人的心頭。
夕陽西下。黃昏。殘霞的光影從枝葉縫中透進到樹林之內,變得很陰霾。
雖然晚秋時節,不少樹葉都已落下,但樹林之內多的是百年老樹,枝葉茂盛,盡管落下了不少,仍足以隔斷大部分天光。
在兩株大樹之中,幽靈般站著一個人,那個人身材很高,但並非瘦削的高,站在那裏就有如半截鐵塔一樣。
一個人有這種身材,即使相貌是長得柔順一點,給人的,也應該是雄糾糾的感覺,但是這個人站在那裏,給人的,卻是陰森森的感覺;在他的頭上罩著一個黑布袋,隻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也是陰森森的,眼瞳竟有如磷火一樣,散發出慘綠色的光芒。
他身上穿的,也是一襲黑色的衣裳,袖長及地,一雙手都藏在衣袖之內。
樹林中本來已經幽暗,那兩株大樹之間更加幽暗。
黑衣人彷佛已經與那份幽暗融合在一起。
可是無論什麼人,隻要在他的麵前經過,相信都不難立即發覺他的存在。
在他站立的地方周圍,也不知是否因為他的存在,已經變得陰陰森森的,走過都不難感覺那一般陰森。
也許他不至於醜惡如鍾馗、恐怖如夜叉羅刹,但亦不無可能英俊如潘安宋玉,無論人長得如何,現在都已被那個黑布袋所掩蓋。
然而盡管隔著一個黑布袋,看不見他的真麵目,看見他的人,若是膽子小一點,都不敢再多望他一眼。或者怕的是那一雙磷火一樣的眼瞳。
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姓名。
江湖上的人稱呼他做毒閻羅,他的手下稱呼他做大爺。也沒有人能夠接近他周圍七尺。他的屬下是不敢,他的仇人在接近他七尺之前,已經變成了死人,到現在還沒有人例外。
至於他的出身更就是一個謎,到現在還沒有人能夠解開的謎。
對於這一點,江湖上有很多的傳說,舉凡用毒的門派,用毒的高手,全都拉上了關係。
這些傳說他當然大都知道,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在江湖上,這個毒閻羅就是這樣神秘的一個人。他手下之多,江湖上也是罕有。
閻王令到處,他隨時可以召來一大群的手下。無威不足以服眾,無錢不足以聚眾。威之外還有恩,再加上金錢的分配得宜,他之所以有那麼多的人聽候差遣,絕非奇跡。
他那麼多的手下,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膽敢反叛他,反叛他的人,向來都隻有一種收場--死亡。
他的行蹤是那麼飄忽,是那麼迅速,簡直與幽靈無異。
在他出現之前,樹林中埋伏的他那些手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已經到來,可是等到他一出現,他們立即悄然退一旁。
毒閻羅並沒有理會他們,磷火一樣的雙瞳幽然盯著林外的黑白雙判。
黑白雙判已跟隨毒閻羅多年,他們是能夠比較接近的他的少數人之中的兩個。
可是他現在卻拒絕他們接近。
在黑白雙判來說,這是破題第一趟,不過在毒閻羅來說,此前已經有兩個這樣子被拒絕。
結果那兩個都死在毒閻羅的麵前。這兩件事黑白雙判當然知道,所以,難怪他們心生恐懼。
黑判官忙道:“大爺,我們在這裏……”
毒閻羅截道:“你們在這裏故布疑陣,一心將公孫白留下,等候我來處置。”
黑判官道:“大爺是這樣子吩咐我們。”
毒閻羅道:“不錯,一直到一個時辰之前我才改變了初衷。”
黑判官脫口問道:“為什麼?”
毒閻羅道:“在一個時辰之前,我收到了一份有關公孫白很詳細的報告,根據那份報告的資料,公孫白是一個世家子弟,那種世家子弟的脾氣與一般的世家子弟無異,若是將他迫緊了,他一定拚著一死,也不會說出他心中的秘密。”
黑判官道:“我看他,骨頭並沒有那麼硬。”
毒閻羅淡淡的道:“提供那份報告的人並不是憑空推測,一向也很少,甚至可以說從未看錯人。”
白判官大著膽子道:“大爺不是時常說,任何人都難免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毒閻羅道:“那個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判斷錯誤過,也許這一次例外,然而,我仍得再相信他一次。”白判官不能不點頭。
毒閻羅接道:“所以我匆匆趕來,希望能夠及時製止你們采取行動。”
白判官苦笑道:“我們雖然已采取行動,並未能將他留下。”
毒閻羅道:“你們方才說的話我都聽得很清楚。”
白判官道:“事實如此。”
毒閻羅道:“我相信你們說的話。”
白判官立即道:“大爺明察!”
毒閻羅道:“我並沒有責怪你們,事實上憑你們兩人的武功,又焉能將龍飛留下!”一頓才接道:“這個龍飛又豈獨武功高強,心思的慎密,臨敵的經驗,都絕非一般人所能夠比喻,你們的疑兵之計給他瞧出來也並不奇怪。”
白判官連連點頭道:“大爺說的是。”
黑判官亦阿諛道:“若是大爺早來一步,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的了。”
毒閻羅截口:“也是這樣。”
黑判官一怔,道:“屬下險些兒忘記,大爺此次趕來目的乃是在阻止我們采取任何行動。”
毒閻羅道:“公孫白現在已知道我在找他,所以不敢回家,到處躲避,不知會不會逃到水晶人那兒。”
黑判官連聲道:“不錯,不錯。”
白判官插口道:“不過大爺早先吩咐下來,若是留他不住,盡管將他射殺!”
毒閻羅道:“這種世家子弟依我所知,大都很愛惜性命,隻要將他的坐騎射倒,讓他知道你們有能力將他射殺,應該可以將他留下的了。”
白判官“嗯”的一聲,正想說什麼,毒閻羅的話已經接上,道:“然而人算總不如天算。”一頓又接道:“也正如我說那句話,任何人都難免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黑判官插口道:“龍飛武功的高強,實在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白判官趕接道:“我們雖然已竭盡全力,仍然不能夠阻止他將人救走。”
毒閻羅忽然問道:“你們真的竭盡全力?”
白判官點頭,道:“而且都傷在龍飛九環劍之下。”
黑判官補充道:“我們若是勉強將他截下來,惟死而已。”
毒閻羅道:“千古艱難惟一死,明知送死,也要去送死,隻有呆子才會那麼作,你們若是呆子,也根本就不配做我的手下。”
黑判官道:“大爺也不時教我們隨機應變。”
毒閻羅道:“你們都還記得。”
黑判官道:“不敢忘懷。”
毒閻羅道:“那麼,方才明知阻止不了龍飛,你們應該有所打算的了。”他緩緩接道:“譬如說:你們最低限度也應該追蹤前去,又或者--”語聲忽一斷,他半晌才接道:“有很多事情你們都可以去做的,當然也應該想得到,可是,你們卻隻是呆在那裏大笑。”
黑白雙判的臉龐都變了顏色。
毒閻羅接問道:“是不是因為恐懼龍飛突然折回來?”
黑白雙判正待要分辯,毒閻羅已緊接道:“一個人如此貪生畏死,還能幹什麼?”語聲更加陰森,道:“有這樣的手下,在我來說,未嚐不是種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