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道:“你怎麼又這樣說?”

翡翠道:“我不該這樣說的,我們是朋友。”

龍飛道:“嗯。”

翡翠的目光更迷湲,道:“方才我做了一個夢。”

龍飛道:“甜不甜?”

翡翠道:“你說呢?”龍飛一笑。

翡翠的俏臉又一紅,低聲道:“我問得很傻氣,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做的是一個怎樣的夢?”

龍飛道:“可否告訴我?”

翡翠道:“我夢到自己並不是一個人,隻是一塊翡翠,被雕成這個樣子。”

龍飛道:“哦!”

翡翠又說道:“我本來是一個小小的翡翠像,被賦與生命,才變成常人一樣,可是在你的麵前,忽然又變回小小的了,你可知道,你將我怎樣?”

龍飛反問:“怎樣?”

翡翠道:“掛在你的脖子上。”她的俏臉更紅了。

龍飛看在眼內,不禁一笑,他笑在臉上,卻歎息在心中。

現在他的眼中,翡翠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是那麼嬌憨,然而他卻也看到翡翠眼瞳深處的恐懼。

翡翠看著龍飛,道:“你笑,你不相信我的話?”

龍飛搖頭,道:“不是。”

翡翠忽然歎息道:“可惜在那個時候,我就醒來了。”

龍飛道:“你再睡一會。”

翡翠道:“縱然我再睡,也未必再有那樣的夢了。”

她說著伸出雙手,在頸上拉出了一個用線串著的翡翠像,一麵又道:“我也有一個翡翠像,給你看。”

那是一個女孩子的翡翠像,高隻有三寸,龍飛接在手中,細看之下,不覺道:“這個翡翠像的相貌與你一樣。”

翡翠道:“刻的本是我。”

龍飛道:“你自己刻的?”

“不是。”翡翠沉聲道:“杜殺刻的,她給我很多東西,卻隻有這一樣是我喜歡的。”

龍飛道:“她老人家在這方麵實在是一個天才。”

翡翠點頭道:“她是的。”一方麵從龍飛手中取回那個翡翠像,一麵道:“這個翡翠像我一直掛在脖子上,很多年的了。”

龍飛道:“是嗎?”

“你喜歡嗎?”

“喜歡。”

“那麼送給你。”翡翠忽然將那個翡翠像掛在龍飛的脖子上。

龍飛很意外,但沒有推辭。

翡翠看著他,淒涼的一笑,道:“你如果不喜歡就將它丟掉好了。”

龍飛道:“怎麼不喜歡?”轉將那個翡翠像揣入衣領內。

翡翠看在眼內,歎息道:“你就不怕這個翡翠像將來成一個精靈。”

龍飛道:“這又有什麼可怕。”翡翠無言。

龍飛替她整理一下散亂的秀發,道:“今晚夜霧很重,我實在有點擔心你會著涼。”

翡翠道:“你真的那麼關心我?”

這句話出口,不等龍飛回答,她又已歎息接道:“對不起,我實在不該這樣說的。”

龍飛道:“不要緊。”

翡翠道:“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沒有人這樣關心我,難怪我這樣多疑。”

龍飛點頭道:“我明白。”

翡翠道:“我其實也知道你是真心的關心我,隻是我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種念頭,拒絕你這種好意。”

她歎息接道:“也許我不習慣被人關心,但事實,我卻也需要別人關心,因為我也是--一個人。”

龍飛道:“我明白。”

翡翠忽然道:“怎麼不讓我早一點遇上你?”

龍飛道:“現在也不遲。”

翡翠苦笑,道:“我卻是以為太遲了。”她苦笑接道:“其實無論早也好,遲也好,都是沒有多大分別的,隻是能夠早一點遇上你,我也許仍然有一段好的日子。”

龍飛方待說什麼,翡翠的話又已接上,道:“我這一生之中,值得回憶的日子,就隻是這短短的片刻了。”她的語聲是那麼淒涼,龍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

翡翠接道:“你不必替我費心,夜霧深重,我們都該回去了。”

龍飛道:“嗯。”

翡翠輕輕推開了他的手,緩緩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

她舉手擺了擺秀發,道:“我實在很想在你的懷中再倚一會--甚至就這樣死在你的懷中。”

她搖頭歎息,接道:“可惜你既不會殺我,我始終還是要從你懷中離開,多倚一會與少倚一會,其實都一樣。”

龍飛道:“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說,真的不知道。”

翡翠道:“你的心情我很明白。”

龍飛道:“你真的明白?”

翡翠道:“是真的--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你會後悔來這個地方。”龍飛無言。

翡翠歎息道:“現在我真的要走了。”

龍飛道:“你保重。”她開始移動腳步。

龍飛看著她,茫然若有所失,翡翠忽然停下來,道:“你不說再見。”

龍飛忽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但他卻是笑不出來,這種感覺刹那便消逝。

他終於道:“再見。”

翡翠道:“如果能夠,你最好離開這裏,那對你,相信會更好。”

龍飛道:“可惜我不能夠。”他一頓,接道;“我必須等到事情了解之後,才放心離開。”

翡翠道:“那麼我們也許會真的再見。”

龍飛道:“我是這樣希望。”

翡翠道:“沒有再見,就沒有再別離,一次的別離,已經足夠了。”龍飛無言。

翡翠低聲道:“相見真如不見,又何苦再?”她再次舉起腳步。

也就在這個時候,湖對岸響起了一陣人聲,龍飛回頭望去,就看見兩條人影飛鳥一樣踏著湖上的石燈,迅速的起落,向大殿那邊掠來,翡翠也看見了,脫口道:“是誰?”

龍飛道:“從身形看來,應該就是風雨回來了。”說話間,人聲已停止,那兩條人影也掠入了大殿消失。

翡翠道:“他們到底到哪裏去了?”

龍飛道:“到雨針拾來水晶的附近。”

翡翠一怔,道:“是天帝吩咐他們?”

龍飛點頭道:“嗯。”

翡翠歎息一聲,道:“他老人家實在是一個聰明的人。”

龍飛奇怪的望著翡翠。

翡翠接說道:“風雨這時候趕回來,說不定已有收獲。”

龍飛道:“說不定。”

“也好!”翡翠這兩個字出口,腳步第三次移動,移動得很快。

龍飛脫口呼道:“翡翠--”翡翠的身形應聲一快。

龍飛追了幾步,終於還是停下來,他知道,即使追上去,翡翠也不會告訴他什麼,否則,早已經告訴他了。

他目送翡翠離開,消失,不由自主伸手入襟懷,握住了翡翠替他掛在脖子上的那個翡翠人像。

一樣的容貌,餘香宛然,龍飛的心頭蒼涼之極。

他看著那個翡翠像,呆了好一會,才移動腳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這時候,月更西,霧更濃,夜霧淒冷。

長夜終於消逝,拂曉。

乳白色的朝霧彌漫在天地之間,湖麵上的石燈大都已消失在朝霧中,隻有接近宮殿的幾盞仍然得見,燈光已淡薄得幾乎不存在。

整座宮殿也迷離在淒迷朝霧中,仿佛從天外飛來,更不像是人間境界。

天帝也就在這個時候走出了大殿,迎風站立在殿門塊刻著碧落賦的雲壁前麵。

雲壁雖然高大,天帝站在雲壁的前麵,一點也不顯得矮小。

天地靜寂,清晨的秋風,是那麼急勁,吹得他一身的衣衫獵獵飛揚。

風雨在他的左側,雷電在他的右側,風刀薄衣吹飄,刀並未出鞘,人卻似要隨風飄去。

雨針一支針也有在手,目光竟似已化為萬縷,灑遍湖中。

電劍七尺直握如杖,每一根手指都充滿了活力,七尺劍仿佛隨時出鞘,化成飛虹,橫飛過長空。

雷斧插斧在腰帶上,斧雖未在手,虯須已戟張口一聲,人斧相信便會化成飛雷。

天帝左右望一眼,忽然歎了一口氣,道:“今天的天氣似乎不大好。”

風刀接口道:“相信也不會太壞。”

天帝道:“不大好。”移步走向沒入水中的那道石階之上。

風雨雷電緊隨在他的左右。

電劍腳步一停,道:“湖中的屍體已然完全被撈起來。”

天帝目光一落,道:“卻仍然有血腥。”

電劍道:“現在下一場大雨可就好了。”

雷斧插口道:“就是要下,也待事情了斷了之後。”

天帝搖頭,道:“還是現在的好。”

雷斧道:“嗯。”

天帝歎息道:“我實在不想再看見任何人流血。”風雨雷電沒有人作聲,天帝的話,他們都明白。

天帝接著吩咐:“請他們來。”語聲甫落,一個人已然自東麵走來。

天帝看著他走近,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龍飛在丈外停下,後抱拳,話尚未出口,天帝已自道:“小兄弟,你來得正好。”

龍飛奇怪道:“老前輩找我?”

天帝道:“正要著人去請你來。”接著又道:“很好,公孫白也來了。”

龍飛回頭望去,果然見公孫白向這邊走過來。

天帝笑接道:“隻差翡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