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子憑依在湖邊,站在一株樹下背著他,一動也不動。

碧綠色的衣衫,碧綠如翡翠。

“翡翠--”龍飛不覺開口一聲。

那個女孩子應聲渾身一震,轉過身子,也正是翡翠。

她雖然站在柳樹之下,但柳葉已經凋零,遮不住天上的月光。

月光下,龍飛看見了她的臉頰之上,有兩行淚珠。她的目光也顯得朦朧,比月光還要朦朧。

隻不過半天,她看來已憔悴了很多,龍飛看在眼內,不由生出了一種心酸的感覺。

他放步走了過去,翡翠看似要回避,但終於還是停下,輕歎了一口氣,道:“是你?”

龍飛道:“是我,這麼晚了,你一個人站在這兒幹什麼?”

翡翠道:“沒什麼,你呢?幹什麼走來這裏?”

龍飛道:“我隻是到處走走。”

翡翠道:“這麼巧--我本來準備回去了。”

龍飛看著她,道:“你在流淚?為什麼?”

翡翠舉袖輕拭,道:“我說是風吹了砂子進眼你相信嗎?”

龍飛道:“不相信。”

翡翠淒然一笑,道:“你這個人疑心很大,也很聰明,但也很老實--你難道不知道,老實話有時候會令人很傷心?”

龍飛歎息道:“不說老實話,有時候會令人更傷心。”

翡翠道:“你憎恨別人欺騙你?”

龍飛道:“不一定,要看是什麼人?”

翡翠道:“若是公孫白?”

龍飛道:“我會原諒他,無論如何他總是我的好朋友,更重要的一點,他絕非一個壞人。”

翡翠道:“你這樣肯定?”

龍飛道:“在來這裏之前,我雖然隻見過他一麵,但我相信並沒有看錯。”

翡翠道:“你隻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神--何況神也會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龍飛道:“我若是看錯了人,甘心承擔那後果。”

翡翠歎息道:“能夠有你這樣的朋友,也可謂不枉此生。”

龍飛搖頭道:“有時候,我也會帶給朋友災難。”

翡翠道:“相信他們也絕不會怪責你。”

“也許!”龍飛歎息。

翡翠突然問道:“若是我欺騙你呢?”

龍飛道:“我也不會責怪你的,你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子,縱然欺騙我,也一定有你不得已的苦衷……”翡翠淚痕未幹,這時候忽然又有眼淚流下。

龍飛接問道:“你是否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

翡翠看著他,半晌,道:“沒有。”

龍飛歎息道:“我們雖然在這裏才認識,對於我的過去你也許亦不大清楚,但我是怎樣的一個人,相信你應該看得出來。”翡翠點頭。

龍飛道:“如果你相信我,不妨將你需要說的說出來。”翡翠沒有說,隻是凝望著龍飛。

眼淚又從她的眼睛流下,晶瑩的淚珠,就像是珍珠一樣。

龍飛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拭去流下的眼淚,翡翠並沒有拒絕,默默的讓龍飛將眼淚拭去,突然撲入龍飛懷中,哭泣起來。

龍飛輕擁著翡翠,那刹那心緒陡然又亂了起來。

他不知道翡翠為什麼流淚,隻知道事情一定與杜殺的死亡有關係,翡翠到底隱瞞什麼事情?

龍飛希望翡翠說出來,他伸手輕扶著翡翠的秀發,道:“無論是什麼事情,你都不妨跟我說,隻要我能力所及,我一定替你解決。”

翡翠停止了哭泣,緩緩抬起頭,含淚凝望著龍飛,道:“你是一個好人,就因為你是一個好人,我更不能夠連累你。”

龍飛道:“我們是朋友……”

翡翠歎息道:“也許是,但無論是與不是,無論你將我看成怎樣的一個人,我也不在乎。”

龍飛道:“我沒有將你看成怎樣的一個人,隻將你看做朋友。”

翡翠眼淚又流下,忽然笑起來,笑中有淚,淚中有笑,她流著淚笑道:“你知道我現在想說什麼?”

龍飛道:“我在聽。”

翡翠道:“隻是兩個字。”

龍飛道:“你說。”

翡翠一字字的,道:“多謝。”龍飛一怔。

翡翠的眼淚立時斷線珍珠似的滾滾而下。

龍飛看著,心都快要碎了,他知道翡翠心中一定有解決不來的事情,才會這樣流淚。

他希望能夠知道,翡翠卻隻是流淚。

龍飛再擊袖,替她拭去眼淚,翡翠即時道:“龍大哥--”

龍飛尚未答話,翡翠已又道:“我不知道是否可以這樣稱呼,你也許會不喜歡,但你也莫要怪我。”

龍飛道:“另胡思亂想,你這樣稱呼我,我很高興,因為,你已經將我當做朋友。”

翡翠道:“你拿我當做朋友,我怎能不將你當做朋友呢?”

龍飛道:“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助,你既然將我當作朋友,有什麼困難解決不來,何妨跟我說清楚?”

翡翠歎了口氣,又將頭垂下,埋在龍飛的懷中。

龍飛又輕呼道:“翡翠--”

翡翠沒有抬頭,低聲道:“龍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龍飛道:“你說--”

翡翠道:“你別再問我什麼,如果我需要說,總會說的。”

龍飛想不到翡翠求的是這件事,他歎了一口氣,道:“好,我不再問你,隻望你記著一件事--我們是朋友。”

翡翠道:“我記著。”龍飛沉默了下去。

翡翠接說道:“讓我在你懷中睡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驚動我。”

龍飛道:“在目前不會有什麼事發生的了。”翡翠沒有再說什麼,偎在龍飛懷裏。

沒多久,龍飛已聽到她低微的鼻聲,她真的已睡著。

龍飛隻怕驚動她,沒有動,站立在那裏,就像已變成一尊木像。

夜涼如水,淒冷的月光斜披在他們身上,是那麼的輕柔,又是那麼的淒愴。

也不知過了多久,翡翠仍沒醒,她顯然真的很累。

也顯然,龍飛真的給予她安全的感覺,所以她才會在龍飛的懷中睡著,睡得這樣安詳。

龍飛不覺亦輕閉上眼睛,但忽然又張開,一個人正向他們走來。

慘白的衣衫,慘白的臉龐--公孫白。

公孫白負手從一個彎角處轉出,突然的看見了龍飛與翡翠兩人,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下,目光凝結在龍飛翡翠二人身上。

龍飛方待要開口招呼,又省起懷中酣睡未醒的翡翠。

也就在這刹那之間,公孫白緊鎖的雙眉已鬆開,緊閉的嘴角亦微綻,露出了一絲笑容。

很安慰的笑容,然後他轉身,退回轉角之處,他的腳步放得很輕很輕,就像是恐怕將二人驚動,眨眼間已消失無蹤。

龍飛目送公孫白消失,苦笑了一笑,又閉上眼睛,他的心情仍然是那麼混亂。

這一段時間之內,他的思想並沒有停止,他仔細將整件事情的始末思索了一遍,可是並沒有任何的收獲。

--也許自己知道的雖然不少,但仍然不夠,龍飛隻有這樣對自己解釋。

時間在翡翠的酣睡中,在龍飛的沉思中消逝,月逐漸西斜。

公孫白沒有再出現,也許他實在不想驚擾龍飛與翡翠二人,他離開的時候笑得那麼安慰、那麼開心,就像是放下什麼心事也似。

龍飛不以為公孫白那樣笑是笑他與翡翠親熱相擁在一起。

當然他也不能完全否定沒有這個可能,一切在他,目前都隻是推測而已。

也許翡翠能夠給他一個確實的答複,然而他卻不以為翡翠會告訴他什麼,翡翠顯然已立定了主意。

龍飛看得出,也聽得出--他忽然希望自己是個天人。

一個真正的天人,一個神,能夠知道過去未來,能夠製止一切悲劇發生,他從來都沒有過這種念頭,隻有這一次。

這一次,他實在感到束手無策,然而他已感到危險在迫近--一種並不屬於他的危險。

他實在不希望再發生任何悲劇,在這個宮殿之內的人,都並非邪惡之人,任何一個人的傷亡,他都會感到痛心,尤其是他的朋友。

他希望能夠及時製止,他真的希望,然而到現在為止,連這是怎麼樣的一件事,他也未明白。

這件事將會怎樣下去?龍飛關心得要命。

隻可惜,他隻是一個常人,今夜是,明天也一樣,後天也一樣。

夜霧不知何時飄浮在湖麵上,對岸的篝火已顯得迷湲。

龍飛盼目光移向湖對岸那邊,忽然就感覺懷中的翡翠輕微的一動。

他本以為是錯覺,然而到他垂下頭,翡翠也正將頭抬起來。

四目交接,翡翠的嬌麵微紅,眼瞳仿佛籠上了一層夜霧,是那麼的迷湲,她的語聲也變得遙遠,忽然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龍飛道:“沒多久。”

翡翠仰首望天,道:“月已在那邊了,怕不有一個時辰。”

龍飛道:“我也不清楚。”

翡翠笑問道:“難道你也睡著了?”

龍飛道:“好像是。”

翡翠道:“你這個人有時候非常奇怪。”

龍飛笑笑道:“始終這個樣子,並不會突然多出一個鼻子來。”

翡翠道:“若是這樣,我隻怕要給嚇跑了。”

龍飛笑問她:“睡得可還好?”

翡翠道:“好--我已很久沒有這樣安心的睡過。”

她的眼瞳閃動著淚光,道:“隻是太為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