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一甩,頓時隱在人流中的“小福爾摩斯”的十名助手,向十名白袍白裙騎在馬上的“哈爾濱姑娘”發動了攻擊。
“嗚——,嗚——!”
“叭——!叭叭!——”
槍子兒在人們的頭頂上亂飛!囂亂的人流更加囂亂!受驚的烈馬在人流車陣中東奔西竄!生命受到威脅的芸芸眾生,似一陣瘋狂的海濤,不能自主地被推湧著,擠紮著,衝撞著,四散奔逃!
武藝高強的助手們,望著“哈爾濱姑娘”的馬隊在紅燈綠影中消失,他們毫無辦法——因為他們被人流的狂濤向相反的方向推湧而去……
小福爾摩斯拚命抱住街邊的一根電線杆,總算沒有被推得太遠。
爬在電杆上的小福爾摩斯,看到乘坐在黑色伏爾加轎車裏的,竟也是穿白袍白裙的“哈爾濱姑娘”。他看著“哈爾濱姑娘”的轎車從眼皮底下開走了,電杆下麵堆砌的人山才坍落下去,他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萬分慶幸的是紅鬆木箱還原封未動地呆在那裏。大概是馬隊和槍聲把十字街頭搗亂了,狂奔亂湧的人流如一堵“耶利哥牆”,上帝使女魔無法下手。
大木箱由重新集合起來的助手們抬著,跟在垂頭喪氣的小福爾摩斯後麵回到顧公館。雖然沒有失去黃金,但也沒有贖回父親,更不用說生擒活捉“哈爾濱姑娘”了!顧仲達覺得:父親的生命,自己的聲譽和事業,都受到魔女們進一步的威脅!一進家門,母親和小妹的失望和啼哭,更增加他內心鉛雲般的重負。
“大少爺,”接過大木箱正往內室抬去的兩名家丁,不約而同地說:“木箱子怎麼比中午抬去時重多了呀!”
“沒有的事!”跟著進來的顧大少爺,不以為然地說,“金條它不會下崽!”
家丁把木箱在金庫房的屋當中放下,依然自信地說:
“少爺,木箱是重多了!會不會在裏麵塞了東西……或者掉了包呢?”
母親和小妹聞訊停住哭泣,搶進門來,吃驚的問道:
“木箱被掉換過了?”
小福爾摩斯吃勁地推動大木箱,前後左右看了一遍,臉色陡變地喊道:
“糟了!木箱真是被魔鬼掉換了……這是咱們家的另一隻大木箱,木箱的新舊大小差不多……隻有箱口上的鎖不一樣!鎖不一樣,這是上午我親自鎖上的,我知道……哎呀!那金條白白地被拿走了!”
“箱子裏裝的隻怕不是垃圾,就是磚頭。”
“快快把箱子打開……”
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小福爾摩斯知道自己上當了,肯定是黑色伏爾加轎車裏的那個“哈爾濱姑娘”掉了包,“偷雞不到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又氣又恨地隨手抓了把鎯頭,哇的一聲把鎖砸了。在人們緊張、焦急的催促聲中將蓋掀開,頓時,一陣驚叫,顧望北夫人象中了魔一樣暈倒,一頭栽在女兒的懷抱裏……
原來大木箱裏裝的,既不是垃圾,也不是磚頭,而是一個人。顧夫人一眼看到那一動不動的肢體,以為一定是丈夫的屍體,故而栽倒了。其實,顧望北先生沒有死,甚至一點受傷的痕跡也沒有,隻是五花大綁憋在木箱裏,通身麻木,人事不知了。在少爺和家丁一陣手忙腳亂下被抬了出來,鬆了綁,沒過多久,顧望北先生緩過氣來,舒展一下手腳,望著他的家人苦笑了……
這晚上,合家團聚,置酒壓驚。顧望北先生喝著苦酒,回憶他被綁架的情形:除了那晚上他被幾個姑娘蒙住眼睛,突然架走,他竟再也說不出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父親,這些日子你被關在哪裏?”小福爾摩斯以偵探家的口吻詰問他父親。
“不知道。我的眼睛一直被蒙著……”
“一點光線也感覺不到?”
“沒有。四周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過了多少天……”
“能不能聽到一點聲音?譬如說,火車的轟鳴,汽車的喇叭,或者工廠的鍛錘,江水的呼嘯……”
顧望北先生搖搖頭,茫然地麵對著兒子:
“那是地獄般地死寂!隻有嘻嘻哈哈的姑娘們給我送飯吃的時候,才感覺到我周圍還存在有生命。”“你聞到什麼氣味沒有?”
“唔——”顧望北先生恍悟地:“我聞到一股黴腐味、潮潤味……”
顧大少爺大喜過望他自言自語:
“那一定是一個終年不見陽光的地方……”
顧望北先生有幸生還,在哈爾濱的上流社會裏自然傳為佳話,來府上看望商會會長的老朋友,總想聽聽顧先生關於“哈爾濱姑娘”的“天方夜譚”,然而顧先生確實無可奉告。雖然被姑娘綁架,卻不曾見過姑娘的脂粉紅顏,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個姑娘綁了他,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不說,比說千道萬更為迷人,更能觸發上流社會中那些異想天開的風流才子們無窮的玄幻和蠢想;於是,“哈爾濱姑娘”的綁架,被浪漫成純係風流之事。“既然把你綁去,又好端端不傷地送回,不是綁你去跟姑娘們睏覺,那還有什麼事呢?”“那你就讓哈爾濱姑娘綁去試試吧!”“哈哈,當然,當然!我做夢都想被綁它一回……”
嚐過綁票滋味的商會會長,既不敢張揚,又不敢存浪漫的幻想。他後悔兒子去美國不該學刑法偵探,更悔不該在家裏大張旗鼓設宴,讓兒子當著眾人發出那,個緝拿“哈爾濱姑娘”的愚蠢誓言……,如今好了,一半家產買了個終身難忘的教訓,買了個在哈爾濱再矛“立錐之地”的結局。俗話說;“惹不起躲得起。”遠見卓識的顧望北先生,悄悄變賣了剩下的一半家產和店鋪,他帶著家人和親信家奴進關裏去了。“東方不亮西方亮”,他離開了哈爾濱這塊是非之地。不久發生的“九一八”事變,證明顧望北先生的決定是何等英明嗬!他使他的家人和親信,免除了一場更大的浩劫和災難——在日本關東軍的鐵蹄下做亡國奴……
小福爾摩斯顧仲達畢竟年輕氣盛。父親帶著家人進關去了,他卻還暫時留了下來——沒有了後顧之憂,不怕親人再被綁架,他要去找“哈爾濱姑娘”複仇。
他不找警察廳局,不用興師動眾,還是跟那重金聘用的十名助手,每天化一個裝——花樣翻新地混雜在各種人物中,去尋找“哈爾濱姑娘”的蛛絲馬跡。小福爾摩斯並不知道日本高級間諜“滿洲羅棱斯”,為了同樣一個目的,已經指使不少日本浪人暗暗跟蹤上了他們。倘若“獵物”到手,一場爭奪“獵物”的血戰必然發生……
這天,一名助手在中央大街的莫迭爾大飯店門口,重新發現了近二十天沒有再露過臉的“哈爾濱姑娘”的蹤影。小福爾摩斯接了報急的電話,立即驅車趕到莫迭爾飯店門口。那裏已經有三名助手監視著大飯店的前門、旁門,據報警的助手說:剛才發現,極象那天白天白裙騎馬的十名“哈爾濱姑娘”中的一個,進到莫迭爾飯店中去了,至今沒有出來。
“是不是到過我家,開走小白車的那個?”顧仲達低聲盤問。“不是,是那天騎在馬上的另一個……”
“你看清了?”“沒錯!那姑娘燒成灰我也認得出。”
小福爾摩斯留下兩名助手繼續監視和封鎖前門、旁門,他帶著另一名助手朝莫迭爾飯店裏走去。
其實,莫迭爾飯店已被日本浪人的“特工隊”封鎖得水泄不通,蚊子也別想溜出去。“滿洲羅棱斯”聞訊也趕到現場。不過,他比小福爾摩斯更加圓滑而老到。他等在莫迭爾飯店對麵的星星酒巴間裏,並不露麵。他知道“哈爾濱姑娘”必須是“狡兔三窟”,有顧仲達那傲慢的私家偵探去打草驚蛇,必然水急魚跳,不管“哈爾濱姑娘”從哪路逃竄,他都可以坐收漁利。
小福爾摩斯和助手剛走上大飯店的半月形台階,寬大的落地玻璃門扇裏麵,一個臉朝外似乎在探視著什麼的姑娘,身子一閃,立即又轉身朝裏走去了,助手一邊推門一邊悄聲對顧仲達說:
“就是她……”
一進門,兩名私家偵探被門裏站班的、穿紅條白地製服的侍應生攔住,小爾摩斯亮出在警察局辦的證件,侍應生立即領他倆來到大門廳一角的接客室,顧仲達指著從豪華的銅扶手拐角樓梯剛剛走了上去的那個姑娘,和顏悅色地詢問接客室小姐:
“小姐,剛才那位有點麵熟的姑娘是住你們這兒嗎?”
小姐肯定地點點頭。複問:“先生,你有何貴幹?”
小福爾摩斯再次亮出證件,並問:
“那位姓什名誰,住在哪號房間?”
接客小姐說出了姓名,查了查登記簿,指點了房間門號。惟恐不周地補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