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姑娘”,你若不肯歸服日本國,天照女神就會差遣毒蛇,象咬死這個小女孩一樣,來咬死你……”
她把目光從恐怖電影屏幕上調開,瞅著黑暗的前方,在腦海裏構想那已經爛記於心的“迷宮示意圖”。從囚室到隔壁的“恐怖室”,穿過一條長長的地下廊道,拐三個彎,經過兩個哨位,登上二十六級樓梯,便從“地宮”的二層進入了一層。再經過蛇行曲廊,穿過兩道暗堡機關,最好不走樓道正門,而從“死廊”盡頭穿越氣孔,便上升到地表建築的“迷宮”髒腑了……可是,在迷宮心髒裏,如何穿過那八卦陣一般的“梅花走廊”,而不陷入暗堡死角呢?她一遍又一遍構想自己的逃生方案,記住每一步性命悠關的險要處。當然,決定成敗的首要之點:是在鄰室放映恐怖畫麵的時候,她能否一拳一腳砸穿電影屏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入放映室,“解決”放映員一一她必須剝下放映員的製服,快速化裝,要隨時準備對付放映室外麵的崗哨。對了,最好能弄到一支自動手槍。衝出魔宮以後,還必須弄到一匹快馬,或者一輛摩托,當然,能弄到一輛日本轎車更好……
白蝴蝶想入非非,不知什麼時候燈又重新亮了,魔鬼的吼叫隨著消失。在萬俱諸寂中,鐵門輕輕一響,敞開了,楊二虎走了進來。楊二虎奉“滿洲羅棱斯”之命,配合“惡鞭”來做勸降的說客。他進門後,外麵負責警衛的特工,嗖地把鐵門關住——他們不必站在敞開的門外,象侍候“老頭子”那樣來侍候一個中國人。
白蝴蝶一見二虎,滿腹悲酸地撲了過來,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她的嘴唇哆嗦著,一聲“二虎哥”就要出口,楊二虎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捂住愛人的嘴巴,另一隻手急速抖出一張帶來的紙片。
紙片上寫著:
“小心,外麵的人可以偷聽裏麵人的談話”。
“蝴蝶,我們隻能正話反講!”
白蝴蝶一見紙片,愣愣地後退了兩步。她木木地站在那裏。久別的情人相見不能言,有口不能說,萬縷思緒,千種辛酸,溶進了汩汩的淚河中。
“小姐,這兩天你考慮得怎麼樣?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應當……”
楊二虎一邊大聲說話,一邊又亮出張紙片:
“我的蝴蝶,我至死相愛,我對你的愛,永遠不能忘懷。”
白蝴蝶沒有紙片幫她說話,她心中的委屈、激情和愛戀,象亙古壓抑的火山劇烈爆發出來。她猛撲上去,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二虎的脖子,用發燙的嘴唇,膠住了愛人說話的嘴巴。
楊二虎抗掙著,用惡狠狠的語氣高聲叫罵: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姑娘!”
“你這不聽勸告的強女……”
“你決沒有好下場!”
楊二虎鬆開口罵一句,又緊緊吻一次他的情人。被男性的惡罵與熱吻撩得失去了理智的“哈爾濱姑娘”,似春神瑪雅,死死纏住她的情人。他們跌倒在水泥地麵上,還緊緊擁抱在一起。
楊二虎不能不顧及他倆的生死安危,他一邊親吻蝴蝶,一邊還要應付在密室裏監聽的“滿洲羅梭斯”:
“你你你,你不回答我的問話,你為什麼還要動手?好呀,來吧,你歸服不歸服?……夠了吧?再來一次?君子動口不動手,好呀!我要讓你嚐嚐天皇陛下的恩澤……”
在密室裏,“野狼”倒在一張舒適的大和式沙發裏,翹著二郎腿,眯縫著豬一般的眼睛,極有興味地欣賞由他親自導演的這出鬧劇。
“喲,打起來了,”他自言自語,“真是條母老虎,女中之王……鴉片毒品毀得了中國的男人,沒有辦法摧毀這樣的女人……”
傳聲筒裏靜默了良久,“野狼”漸覺不安,在密室裏踱步,他擔心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在日本他是個主張“以夷治夷”的“支那間題專家”。要降服“哈爾濱姑娘”,他還得效法諸葛亮七擒孟獲,另想良策。
囚室裏,白蝴蝶和楊二虎經曆了一場暴風雨般的感情騷動,現在平靜下來。他們趴在地板上,通過紙筆交談,商討他們的“逃生”方案。在“迷宮示意圖”上,楊二虎補充和完善了蝴蝶提出的最佳“逃生”路線。起事時間確定在明天傍晚“恐怖電影”放映之時。楊二虎在迷宮北花園牆外準備馬匹或其它交通工具。
一切都商討停當了。情人即將暫別,楊二虎最後的紙片上寫道:
“為了明天,請給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老實告訴你,姑娘!”楊二虎一邊收拾紙片,一邊怒叱道,“這是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天神子孫的耐心和等待是有限度的,順日者昌,逆日者亡,你不快快歸順日本天皇還等何時?……”
楊二虎示意心愛的人趕快說話,趕緊給他耳光。白蝴蝶的手掌舉起來了,在半空中抖顫,她咬咬嘴唇,一字一淚叫道:
“你這日本走狗,無恥漢奸!”
“啪——”地一聲,一個耳光炸響,但沒落在楊二虎臉上,卻打在白蝴蝶自己的手上。
密室沙發上的傳聲筒裏,重新傳出一陣叫嚷之後,又響起一記清脆的耳光聲,“野狼”連忙拿起傳話筒,向守在囚室門外的警衛發出命令:
“立即將莫先生護送到這我裏來!”
楊二虎把“特別通行證”交給白蝴蝶,剛好鐵門又移開了。
第二天傍晚,到了該放“恐怖電影”的時候,卻毫無動靜。白蝴蝶坐著被燈光照得明晃晃的正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須知,在鐵桶般的囚室裏,除了板壁移開後的“電影屏幕”能打開唯一的出口,再也無隙可鑽,蚊子都別想飛出去。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