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夜幕籠罩哈爾濱(1 / 3)

沈陽“九·一八”事變四個多月後的一天——一九三二年二月五日,上午十時,城外隆隆的炮聲、啪啪的機槍聲山崩地裂般響過,黑壓壓烏雲般的日軍轟炸機,來到城市上空盤旋俯衝,掃射那些潰散的中國士兵、街警、難民。下午兩點,“清掃”結束,日本關東軍摩托車、坦克、裝甲車部隊、機關槍部隊和騎兵隊,碾過血流成河屍骨成堆的街道,從四麵八方湧進了哈爾濱城。

早就歸順日本特務的金廣大盜,率哈埠上層社會中的漢奸頭目、名流,以及由他的土匪部隊化裝成的“市民”,手揚“膏藥旗”向征服者表示歡迎。數百名伊藤雇傭的白俄少女,手捧鮮花,口喊“烏——啦”,向征服者獻花,接受官長的摟抱親吻。

在一輛神秘的皇軍吉普車裏,後排兩名保鏢夾坐著一個矮瘦日本老頭,前座卻端坐一名中國青年。在整個進軍的車列裏,這可算是絕先僅有的了。中國老百姓被任意宰殺流血,誰還有此“殊榮”跟占領者同坐一車呢?

那是在“迷宮”事件中不獨沒去見上帝,反而奇跡般地得到“滿洲羅棱斯”加倍信任的楊二虎。楊二虎當場打死十多名日本特工,全都死無對證。他身受重傷從死亡的邊緣活過來,活得頗有“武士道”氣魄。對於花園那場“混戰”,“野狼”豢養在迷宮的數百名特工,沒一人能作出合理解釋:是“哈爾濱姑娘”越獄時行凶?還是對赤裸男女引起的情殺?是“混戰”給“哈爾濱姑娘”逃走的機會?還是“迷宮”有人裏應外合幫助那悍野姑娘逃走?楊二虎因失血過多而昏迷不醒,“野狼”守在病床邊親自指揮醫務人員搶救。第四天,楊二虎蘇醒過來,“野狼”的第一句話便問:

“莫先生,是誰打傷了你?”

“‘哈爾濱姑娘’……”楊二虎不假思索地回答。其實他蘇醒過來後,又強製自己“假暈”了半天,早就考慮好了對策。

“唔,”特務頭子目光如狼逼視著他,“那你怎麼又跌斷了肋骨?”

“那晚我剛要解衣上床,突然響起了警報”,楊二虎痛苦地回憶說,“接著傳來幾聲槍響。我辨別一下方位,跑到北花園,隻見牆頭上一條單瘦人影,接連開槍,打死了我們衝過去的人。我從樹影下鑽過去,隻見從假山石裏躥出一男一女,驚叫不止。高牆上又是兩響,那男女倒下了。在那高牆上人影俯臉射擊時,我看清楚是‘哈爾濱姑娘’。我驚駭不已瞄準她開槍射擊,不料她消除後顧威脅便一躍而下。我攀著一棵歪脖子樹飛身上牆,向牆外荒郊尋找射擊目標。那個隱蔭在不遠處的姑娘,一連向我開了兩槍。我的槍一響,人卻從牆頭倒栽下來……爬了幾步,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莫先生的解釋是唯一合理的解釋。“滿州羅棱斯”為忠順而勇敢的莫先生,頒發了“武士勳章”。

如今楊二虎跟這場罪惡進軍導演之一的“野狼”,坐車同返哈爾濱,可真是“同車異夢”!

楊二虎早年留學日本,對“中國通”的特務機關長“羅棱斯”,“以夷治夷”的反動策略,深知比蛇蠍還毒,其危險不亞於關東軍的數十個師團。他決定暫時隱蔽在“羅棱斯”的身邊,既可以“以倭亂倭”,製造點麻煩;又可以利用敵特情報,供給“哈爾濱姑娘”和別的抗日部隊,為抗日救國作出別人無法做到的一些事情。

楊二虎隨“滿洲羅棱斯”在哈爾濱城郊香坊的一處秘密公館下榻。第二天,“野狼”給他布置了挑起事端,以便綁架俄國人、猶太人、中國人中的豪富闊佬的一連串任務,他拍著他的肩膀,十分信任地說:

“大日本國不能擔負由占據滿洲而花費的巨款。你們中國有句俗話:‘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的任務除了剛才講到的綁票——強迫中國人、俄國人,特別是在哈爾濱的幾千猶太富商繳出資財以外,還要在哈爾濱幫助我們獨占鴉片販毒專利,我們將運入七百名日本娼妓來黑吉兩省,獨占妓館專利。所有毒品娼妓將作為軍需品,利用中東南滿鐵路免稅進口,經我下麵的係統經營——一定要防備日本憲兵和陸軍軍官插手。因為滿洲的所有巨額資產,都應該歸入天皇陛下的政府金庫,不能獨飽私囊……”

楊二虎對“野狼”如此“信任”自己感到吃驚——連他們內部狗咬狗的事都說了。同時,對日本控製軍隊的特務係統的野心,經濟掠奪和妄圖用鴉片妓女摧毀中國人的毒計,感到憂慮。不等他吭聲,“滿洲羅棱斯”以戰略家的口氣接著說:

“當然,要中國人付帳,又不能引起‘國聯’麻煩。所以我們暫時不想公開承認正式占領滿洲。相反,我們將在下月宣布新‘滿洲國’的成立,扶滿清末代皇兒上台。你懂得此中奧妙?哈哈,”老家夥是不輕易笑的,“你必須明白:我在哈爾濱乃至滿洲永不出麵,你是我在哈爾濱的居間接洽人和代言人。你的夥伴隻有伊藤,你們二人都直接向我負責。在政治上,你要利用歸順的土匪部隊,配合皇軍盡快肅清北滿的一切對抗武裝。但你目前也不必公開在地方政府任職,沒籠頭的馬跑得更快。現在——”他又拍拍莫先生肩膀,“你去伊藤那兒,跟一位實力人物接上頭,盡快開展工作吧。”

楊二虎走出香坊公館,門口恭候著四名配自動槍的日本特工,一同坐上軍用轎車,向南崗大直街的太古銀行駛去。一路上他想:將要會見的實力人物是誰呢?“哈爾濱姑娘”藏在什麼地方?要怎樣才能與她取得聯係呢?想到又能同心愛的白蝴蝶裏應外合,心心相印幹一番事業,他的嘴角浮出一絲旁人覺察不出的笑意。

來到太古銀行總經理辦公室會客廳,頭挽“文金高島田”式高髻的女秘書進去通報一聲,伊藤立即迎了出來,拉了莫先生一邊往樓上走去,一邊說:

“你將會見一位老友。他現在是哈爾濱市維持會會長,‘滿洲國’一宣告成立,他就是黑龍江省重要政府官員……不過,”在樓梯上伊藤停住腳強調說,“他和我們的上司沒有直接聯係,他隻需從你我處得到命令。記住,跟他永遠不要提到我們的上司。”

走進三樓大客廳,那裏已經坐了四五個人,伊藤陪楊二虎走了過去,坐著的人立即謙恭地起身。楊二虎移目望去,不禁呆住了。穿身不倫不類的“將軍服”,一臉粗魯得意神態站在五人當中的“實力人物”,不是別人,正是他昔日的“上司”金廣大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