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爺嶺和張廣才嶺之間,出現了一片燈火。那便是鐵路線上規模不大,在軍事上卻相當重要的小鎮——橫道河子。飛機在軍用機場降落,立即有一輛中吉普把楊二虎、伊藤和龜鬆等人送到了出事地點。
爆炸發生在兩座山穀間。一座河道寬深的鐵橋,橋麵完全被炸坍,機車頭把前麵五節滿載日軍的車廂拖到了河底裏。後麵車廂全部脫軌,有的滾下河灘,多數被烈火焚毀。駐橫道河子的日軍少佐司令,率領一兩百名日軍及中俄籍路警員工,正忙於從破爛車廂中救出傷員,翻尋燒糊的屍體。河穀裏,彌漫著人肉的焦糊味,黑暗中傳來此伏彼起的呻吟慘叫!正值北國盛夏季節,成群結隊的馬蚊、牛虻。執行上帝旨意——懲罰那些半那不活的“天皇驕子”。隻要再耽擱下去,屍體就會腐爛,傷員就會死去……擔負搶救任務的駐軍少佐司令,急不可耐地等待著從哈爾濱開來的救護專列。
楊二虎和伊藤的任務,主要是調查爆炸事件真象。他們掩鼻走過屍體的“長蛇陣”,來到水泥被炸裂鋼梁被扭曲的橋頭。憲兵少佐龜鬆顯然有點精神失常,他象狼一般嗥叫,“殺!統統地殺!炸橋的凶手的,統統地殺!殺……”
橋頭一大塊基石已被移去,火藥燒焦的孔穴中,不知引爆了多少磅炸藥。離橋頭不遠,查到一根細銅絲,一直延伸到兩百碼以外的灌木叢中,和一個蓄電池相連。
手電光晃照處,一把閃光的匕首,同時映於調查者的眼裏。走在前麵的伊藤拔起一看,驚得瑟索地說:
“哈,哈……是那個‘哈爾濱姑娘,幹的,幹、……幹的……”匕首上清晰地鏨著兩行字:
抗日救國
嚴懲日偽哈爾濱姑娘
果然不出所料——楊二虎心裏甜絲絲的。
午夜過後,突然火車的轟響,汽笛的長鳴撕破寂寥的夜空。河岸上的日軍、路警和救護人員全都站起來了。按時間和車次,該是哈爾濱開來的救護專列到了。再過一兩分鍾,便可到達河的西岸。就在東岸的人們涉過淺水朝西岸奔去的時候,“轟——!轟一!轟一”,一陣火山爆發般的爆炸聲響起,一片紅光把天空、山林,崗巒照亮了!
在一片驚叫聲中,駐軍少佐司令猛省過來,揮著指揮刀吼叫:
“上馬——,統統的上馬!出發——!”
日軍騎兵隊衝過崗巒去了。河岸上所有武裝人員,全都跑步從山坳裏包抄過去。崗巒那邊傳來激烈的槍聲,交戰的雙方似乎勢均力敵。楊二虎的心提到了喉嚨口,那肯定是白蝴蝶的女兵,炸車以後來不及撤退,便遭到了日軍的包抄襲擊。他跟在伊藤、龜鬆後麵,小跑著朝崗巒那邊奔去。走出彌漫著戰火硝煙和被燃燒的車廂照亮的崗坡下樹林子,前麵開闊地有個相當大的村屯。鐵道從屯口經過,被炸翻的“救護專列”,象條火龍趴在村屯邊路軌下,等待日照女神來收拾餘燼!
楊二虎和伊藤一行五人來到屯口巡視了一番,“救護專列”上除了部份日本醫務人員,死的傷的幾乎全都是金廣的保安部隊。楊二虎嘲弄地想:你們的司令完了,都趕來送葬吧!不過,金廣怎麼死的?死在什麼地方?他想順便調查清楚,回去給“野狼”也好有個交待。他正這麼想著,隻見駐橫道河子的日偽軍,押著村屯裏被抓獲的男女老幼和炸車的嫌疑犯,一串串朝屯口的一棟大穀倉走來。無辜百姓和嫌疑犯,象羊群一樣被驅趕進穀倉關押起來,等待審訊和發落。楊二虎發現在一兩百名群眾中,有不少年輕姑娘,有幾個衣裙被掛破帶有血跡的姑娘,似乎還有些麵熟!“她們是不是老黑山的女兵?白蝴蝶在不在裏邊?”想到這裏他的心繃緊了,一陣陣發痛,喘不過氣來。他深知日軍的殘暴和獸性,一場嚴刑拷打和屠殺,不可避免地要發生了。怎樣才能扭轉事態的惡化,搭救關在穀倉中的同胞和老黑山的姐妹呢?
穀倉周圍,有近百名日軍架起機關槍看守著。穀倉旁邊一家富裕的朝鮮族農民的寬敞大院,做了駐橫道河子日軍少佐司令的行轅。伊藤、龜鬆和楊二虎,是從哈爾濱派來調查炸車事件的專員,被駐軍司令熱情禮貌地接到“行轅”大肆招待。楊二虎知道:連續兩次炸車事件發生在橫道河子,駐軍司令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的命運操在調查專員的手中,調查專員對穀倉中的關押者完全可以掌握處置權,酒筵一擺上,他便先發製人地對駐軍司令說:
“奉上司命令,我昨天就差遣保安司令端木金廣先生,率部來橫道河子執行炸毀蘇俄軍火車的任務,端木先生在哪兒?為什麼在貴防區連續發生兩起如此嚴重的事故?……”
駐軍司令嚇得滿頭大汗,誠惶誠恐地回答:
“這,這……保安司令沒來過,在哪兒不清楚……”
“哦,什麼也不知道——你們這些陸軍豬玀!”在日軍中,憲兵與陸軍爭鬥激烈,積怨很深。而且,一個憲兵少佐的權力與威風,大過一個陸軍少將,所以龜鬆才敢這樣目中無人。
“好啦好啦,”楊二虎衝駐軍司令,“你派出一個小隊,沿鐵道去找找保安司令。審訊在押人員之事,伊藤君——”他轉向老於世故,城府很深很少講話的伊藤,“今晚時候不早了,還得睡一覺,明天再說吧。”
“好的,”伊藤喝完一杯酒,打了個哈欠。
“莫先生,”嗜殺成性的龜鬆搶著說,“審訊行刑,在皇軍中曆來都是憲兵的事情。穀倉裏那一兩百豬玀就交給我龜鬆少佐得了!”
楊二虎知道龜鬆難以對付,他轉向伊藤:
“伊藤君,你看——”
喝得酩酊大醉的伊藤,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打著飽隔,發出串濁音:
“嗯,嗯……”
第二天吃過早飯,穀倉前的曬坪裏臨時用門板搭了個台子。龜鬆以主審官名義,帶著從哈爾濱跟來的兩名憲兵助手,登上了台子。他解下手槍和一把鋒利的馬刀,往四方桌上一摔,兩眼充血,象個十足的屠夫,翻看著駐軍準備好在那兒的一份名冊。
楊二虎和伊藤站在台子下麵,瞅著從穀倉驅趕到曬坪的黑壓壓的人群。駐軍司令指揮他的機關槍、長槍隊,嚴密封鎖和包圍著曬坪。火辣辣的太陽曬在驚慌的,苦著臉的村民們的頭頂上,好象有無數死神扼住他們喉嚨,使他們喘不過氣,發不出聲音……
“拉奧特爾。”突然台子上龜鬆丟下名冊,高叫著一個名字,“代西裏·克洛班寧,站出來!”
密密麻麻的人群騷動了一下,一名三十多歲的俄籍鐵路巡道夫走了出來。他猶猶豫豫走到台子底下,龜鬆霍地一聲提起馬刀,擱到巡道夫的脖根上,威脅說:
“你的,是這段鐵路巡道夫的?”克洛班寧聳聳肩,表示用不著回答。
龜鬆提高了嗓門:
“兩起爆炸,發生在你的巡道上,你的責任大大的,老實的說出罪犯……否則,死了死了的……”
“不知道!”鐵路世家的巡道夫,無所畏懼地回答。
“哦——”隻聽龜鬆嘿地一聲,手起刀落,一顆人頭滾落下地,一股噴泉似的鮮血射向半空。無頭的俄國巡道夫,兩手向上一抓,倒撲下去。曬坪上的村民發出一陣恐怖的驚叫。孩子和婦女號哭著,男人們揮起拳頭抗議地呼喊著。兩名高大的中國鐵道工人,憤怒地呼叫著衝過了日軍警戒線……
殺人魔鬼龜鬆拿起桌上的手槍,連發數響,將衝到台前的兩名中國工人擊斃……
楊二虎掏出左輪手槍跳上了台子,他恨不得一槍斃了龜鬆這個魔鬼。但——看四周警戒的機槍長槍都扣上了扳機,急躁魯莽無濟於事,弄不好台下的近兩百名同胞就要倒在血泊中。他強壓怒火朝天開了一槍,盡著嗓門呼喊:
“靜下來!大家靜下來……”
好一陣,曬坪上的村民才重新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