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把她找回來吧?”
“絕對可以!來去四十分鍾就夠了。”楊二虎十分肯定地作過保證,又吞吞吐吐地說道,“不過,她住在東郊啥村屯我天黑沒看清楚,拐來拐去的恐怕要耽誤些時間……”
“誰清楚?”間諜頭子不耐煩了。
楊二虎摸摸腦袋,瞅瞅吊在窗欞上的秋蟬,突然故作欣喜地說:
“噫,這個妓女跟那個‘俄國妓女’是一個窯子裏的,平常又很要好,她一定知道!”
“把她放下來!”“野狼”完全相信了他自己的後一種推斷,他對搜遍了身子一無所獲的妓女沒興趣了,手一揮衝“莫先生”說:“你跟他——”他指著身邊一名日本親信,“由她帶路——”他又指指剛放下地的正在穿衣服的秋蟬,“去找那個俄國臭女人,快去快回!”
“野狼”邊說邊轉過身,風風火火去對麵臥室,忙著審訊身邊保鏢武士中的“內奸”去了。
楊二虎和“野狼的親信”,架著秋蟬走出莫選爾飯店,鑽進那輛黑色轎車,由楊二虎駕駛,朝著市郊飛駛而去。
秋蟬知道,“二總管”要她領著去找白蝴蝶是假,真意是為了營救她脫離虎口。她故意裝得傷痛難支,是為的麻痹坐在她旁邊的日本特務。其實她隻受了點皮肉之苦,根本沒傷著筋骨,對於多年跟隨“壓寨夫人”習過武功的她來說,那自然算不了什麼。一上車,她就暗暗算計如何出奇不意地弄死監視“二總管”的這個日本人。要有一把匕首在身邊,那自然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即使赤手空拳,她也足足可以活活卡死這又矮又瘦的“東洋鬼子”。
轎車駛出城區,在郊外高低不平的土路上顛簸前進。夜幕沉沉,四野一團漆黑,隻有車頭的光柱刺破濃重的黑暗。偶然,有一輛從前麵來會車的卡車,亮著昏黃的老虎眼睛般的車燈,擦身而過,在前方留下一股黃沙般的煙塵。楊二虎故意拐來拐去,讓那監視他的“野狼親信”分不清東南西北。他雙手緊握方向盤,腦子裏也在緊張思索:到什麼地方用什麼方式來解決這條“狗”呢?秋蟬受傷,當然不能依靠她。隻能靠自己來個急刹車,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坐位底下的扳手來對付那死到臨頭的家夥!他不時從反光鏡裏,瞟視一眼睜著色迷迷的眼清,故意朝秋蟬身上擠去、壓去的“野狼親信”。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狗!啊!那家夥抱住秋蟬在親吻?唔——,秋蟬怎麼抱住了他的脖子?不!是卡住了那條色狗的脖子!卡吧!卡吧!……這時轎車正好駛近了一座山坡,楊二虎方向盤猛一轉,小車朝山坡上一片橡樹林子裏駛去。“嗚——”地一聲急刹,車還沒有停穩,楊二虎便抓住座位下的扳手,急轉過身朝日本特務猛砸下去……
“秋蟬,怎麼樣?”扳手在離“野狼親信”額頭一尺多高的空中停了下來,楊二虎看到秋蟬卡住脖子的兩手鬆開了。
“死了,這家夥是泥捏的……”秋蟬平靜地拉開車門,走了出來。
橡樹林子深密、靜寂,似乎這裏是海外一座荒島,是塵世之外一片沙漠。楊二虎下車幫秋蟬把“死狗”拖出車廂,踢了踢,一動不動,確實是死了。他們用枯葉鬆土掩蓋了屍體。
楊二虎回到轎車裏,拿出白蝴蝶一套化裝用的男式衣服,遞給秋蟬。他把白蝴蝶在“野狼”臥室意外得到“臘狼——MB”行動計劃,不得不臨時改變“刺殺”決定和臨走還要他來營救姐妹的事,源源本本告訴姑娘,掃尾問:
“秋蟬,你打算怎麼辦?”
秋蟬接過那套熟悉的男裝,想到待她親如姐妹的蝴蝶遠走高飛了,她百感交集地說:
“我要回哈爾濱,為花妞報仇!”
“不行!”楊二虎本想帶秋蟬一道南去,離開大東北這塊正在流著血汙的土地,但是他想到“野狼”決不會善罷甘休,南去的長春、奉天、乃至每個小小縣城,都布滿“滿洲羅棱斯”的鷹犬,隻要嗅出他“莫先生”一絲行跡,就會在他的周圍布下天羅地網。他自己此一去能否衝出羅網,是生是死,尚難預料,怎麼還能帶秋蟬去闖地獄之門呢?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你暫時不能去哈爾濱。‘野狼’一旦知道是‘哈爾濱姑娘’竊走了‘臘狼——MB’,他就會在哈爾濱進行瘋狂報複……你最好去找跟你們有過聯係的還在堅持‘抗聯’的部隊。”
“壓寨夫人走了,我是得去投奔抗日部隊,”秋蟬換過了衣服,揩盡淚痕,果決地說:“但不是我一個人去,我要把老黑山的女兵姐妹都帶去。現在,姐妹們在哈爾濱處境危險,我不能不去……”
說話間,楊二虎用早就準備好綁在車底的噴漆壺,將黑轎車噴了層白漆。車牌換了,他自己也徹裏徹外換了裝。跟他偽造的牡丹江皮貨商楊某某先生的“良民證”上的照片相貌毫無二致。這時,天將要黎明了,秋蟬急於要趕路。臨別時,秋蟬這個無比堅強潑辣的姑娘,突然撲到楊二虎跟前,緊緊揪住他的手哭道:
“楊先生,你到關內見了蝴蝶大姐……請你告訴她,老黑山的女兵,沒一個甘當亡國奴!”
楊二虎目送著秋蟬姑娘消失在橡樹林外的山路上,他鑽進白色的轎車裏,迎著東方天際的第一縷曙光,又繼續冒險的長途“潛逃”。他能夠聊以自慰的是:他冒險重返莫迭爾飯店,終於從虎口裏救出了活著的秋蟬。雖然花妞死了——而且死得是那麼慘,但他總算沒有辜負心愛的人臨行前的重托和心願。更重要的是,他為剛剛衝出牢籠:正在冒險飛向關內的愛人——他夢魂牽繞的白蝴蝶,多少爭取到了半個晚上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野狼”大概是不會再懷疑到“俄國妓女”身上去的。等他從時間的流逝中猛醒過來,發現“莫先生”和“俄國妓女”同時失蹤了,他的注意力又很可能“南轅北轍”,隻會去封鎖搜索中東、北滿鐵路各個站口。他一時不會想到:他要追捕的“俄女”,正乘坐在將要進關的南滿列車上;而他的“心腹”莫先生正駕車馳向遼東半島……
改變了顏色的轎車,在遼闊的平原上飛馳。到了這天中午,過了長春,公路和鐵路並行。楊二虎望著南去的列車,不由得又想起了白蝴蝶:她現在到了哪裏呢?即使火車準時準點,一路不出差錯,也要今天午夜才能過山海關,最後擺脫日本特務追捕的危險。對白蝴蝶的臨機應變和喬裝蒙混的本領,他是毫不懷疑的,問題是“滿洲羅棱斯”會不會按他所預想的,作出第一次錯誤的估計,走錯頭一步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