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過後,楊二虎送走白蝴蝶,剛剛回到香坊秘密公館。躺在床上,他正在考慮如何完成白蝴蝶臨別的重托——搭救尚在魔窟中的秋蟬、花妞,床頭櫃上的電話鈴聲便急促地響了。他忐忑不安地握起話筒,“喂——”了一聲,頓時緊張起來。
不出所料,電話是莫迭爾飯店的“滿洲羅棱斯”打來的,要他立即過去。
他從沙發床的夾層,迅速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改裝用品和一塊小車車牌,往手提包裏一塞,匆匆忙忙走下樓。那個負責監視他的仆役,已竊聽了莫迭爾飯店的電話,知道是“上司”緊急召見,沒有攔阻他。他叫醒門衛,敞開鐵柵門,鑽進黑轎車,油門一踩,便嗚地衝出公館大門,駕車朝哈爾濱城內駛去。
一路上,楊二虎緊張地思索著,猶豫不決。可以肯定,是“野狼”發覺“臘狼——MB”計劃失蹤了。但是,他是否就是懷疑一定是額頭受傷的“俄國妓女”偷走了呢?僅僅是一般的懷疑,還是作出了絕對的肯定——甚至已經懷疑到他“莫先生”內外交結,“狼狽為奸”呢?如果是這樣,那秋蟬和花妞就性命垂危,他一定要去看一看,設法搭救她們。然而,自己這一去,也必定是凶多吉少。“野狼”會不會抓住他一起拷問呢?據蝴蝶講,在臥室裏,在洗澡間,“野狼”始終酒醉神迷,一直沒有認出她是“哈爾濱姑娘”,隻要沒有露出破綻,沒有把柄操在他手裏,要審問就審問吧,這樣反倒可以暫時把“野狼”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為白蝴蝶混出山海關爭取時間。
楊二虎不再猶豫,徑直來到莫迭爾飯店,把車停在十幾輛顏色不同的轎車中間。鎖上車門,他一雙空手,朝加崗加哨,如臨大敵的飯店裏麵走去。門裏早有“野狼”的親信跟班等著他。一走上三樓樓梯口,就聽得從廊道那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皮鞭聲,慘叫聲,還有“野狼”的嗥叫聲……
快要走近“野狼”臥室,卻見相鄰的一間屋子裏,房門洞開,裏麵擠滿了人。皮鞭聲,慘叫聲,“野狼”的嗥叫聲便是從這屋子裏傳出來的。楊二虎在房門口一站,暗暗嚇了一跳:隻見赤身裸體僅穿一條內褲的秋蟬和花妞,被反綁雙手吊在高窗的橫梁上。可憐的花妞已經活活被折磨死了,同花妞一樣渾身鞭痕烙印,鮮血蓋著紫血的秋蟬,還有一口氣。“野狼”親自在鞭打審問她:
“走了的那個婊子是什麼人,你究竟說不說?說不說?……”
楊二虎走了進去,衝“滿洲羅棱斯”叫了聲:“先生,你半夜把我召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秋蟬一見楊二虎,猛地昂起頭,破口大罵:
“你這龜頭,騙子,你騙我們來,說一晚給多少多少錢……這老鬼糟踏人,反誣我們是賊……呸!呸呸!你們這群流氓!騙子!滾!你這龜頭騙子快滾!……”
十分明顯,秋蟬是在暗中保護楊二虎。在衛生間裏,侍奉“野狼”洗過澡後,那魔鬼把四名武士召進臥室警衛,便倒在沙發床上呼呼睡著了。秋蟬與花妞收拾好澡盆,嘀咕幾句出來,不見額頭受傷的白蝴蝶,隻見四名暴眼圓睛似廟堂的羅刹金剛的日本武士,木然無情地站立在“野狼”床邊。仿佛他們在等待“野狼”吩咐什麼差使。其實特務頭子凡是召妓女進來,即使是同妓女一道睡在床上,他的保鏢武士也必須通宵輪班警衛。“女寨主”不見人影,秋蟬和花妞五心不定地等待著,究竟是等待白蝴蝶重新出現,還是等待武士出門——等待“下手”的機會?誰也說不清楚。時至午夜,“野狼”一覺醒來,酒也醒了。他突然翻身起床,令武士把他的西裝上衣拿來……緊接著,他如喪考妣,嗷嗷地吼叫著,命武士把兩個姑娘捆綁起來,開始了一連串殘酷血腥的審問,拷打……
拷問當中,秋蟬漸漸明白了,白蝴蝶一定拿走了“野狼”一件什麼至關緊要,乃至性命攸關的東西……
“臘狼——MB”行動計劃的失蹤,使“滿洲羅棱斯”不勝驚駭!須知,這個行動計劃是他跟關東軍總參謀部板垣、田中隆吉一道秘密策劃和製造的。板垣征四郎帶領田中等參謀人員,已去內蒙做過德王的初步工作,田中吉郎還去駐紮綏遠的傅作義總部做過說服拉攏工作。雖然這一計劃遭到過關東軍副總參謀長池田、駐北支司令官多田的反對,但因為有日本皇親“滿洲羅棱斯”的參予和支持,在準備充分以後肯定是要舉兵起事的!誰也阻擋不住——就是關東軍司令也無可奈何!行動計劃的代號:“臘狼——MB”,是“滿洲羅棱斯”親自擬定的。“臘狼”有雙重意義:一是事變的時間大體確定在年底的“臘月”;二是臘月的狼群饑餓難熬,進攻最為凶猛——這就寓意從內蒙、華北起兵後的日軍,要象俄狼一樣撲向中原,撲向大江南北的整個中華國土……現在,時隔起事還有好幾個月,倘若“臘狼——MB”在他這個特務機關長的手中出事——泄密了,事情傳了出去,“事變”落空事小,他這個專管間諜情報的特務頭子,日後在軍政界和情報間諜世界還能抬得起頭嗎?那簡直要成為國際情報界的天大笑話!所以,“臘狼——MB”失蹤之事,他必須絕對保密,決不能讓真象露餡——讓板垣、田中,以及多田、池田等人知道底細。剛才他把“高麗妓女”活活“拷”死了,問話當中,他也隻說在臥室裏遺失了一份重要文件,絕口不提“臘狼——MB”幾個字。兩名“妓女”至死沒有招供,使奸滑的“野狼”有些懷疑,有點動搖:為錢而出賣肉體的女人,似乎不大可能冒性命危險來盜竊一份對於她們毫無用處的軍事機密!當然她們也可能拿去賣錢——但是,更大的可能,是不是“臘狼——MB”行動的堅決反對者多田和池田純久派人打進了莫迭爾飯店他的身邊,而把“計劃”盜竊走了呢?……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審訊今晚在臥房裏警衛的保鏢武士,剛好給他引薦“異國異女”的“莫先生”來到了。他丟下吊著的兩名“妓女”,拉著“莫先生”來到他自己臥房,開門見山地問:
“你知道那名‘俄國妓女”哪去了嗎?”
“回家了呀,我送她回去的。”楊二虎毫不含糊地回答。
“唔——”“野狼”似乎反倒有點吃驚。
“那女孩說——”楊二虎進一步解釋,“在澡盆邊不小心碰破了額頭,血流不止,她才走下樓來,說是你要她去看醫生……我把她送到醫院,洗了傷口,上了藥,醫生說傷在領頭,必須臥床休息,我便把她送回家了。